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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寂寞有害的話,那它最大的害處就是讓人產生幻覺;以為在大海中拾到一塊救命的木板,原來會隨著水流愈飄愈遠。在怒海中,我遇上不少同樣依賴木板的人。他們各有傷痛,而我慶幸在傷痕纍纍下仍可拾回一命。


一年前 

在化妝品專櫃前是一片喧嘩的聲音,有一個大媽模樣的女人大開嗓門地說話:「小姐,這個可以打折嗎?」「對不起,我們全都是定價的價品,沒有打折的。」


眼前濃妝得像八十年代「穿越」過來的女人明顯不服氣,就向我說教起來「妳知不知道……」。一輪討價還價的急攻後,為免趕客,我只好把可送的贈品都送出去。 


「食得鹹魚,抵得渴。」誰叫我們品牌不是標榜什麼純天然或醫學保證,而是標明外國原裝進口。那分明是要吸引最愛國的同胞吧!一番心思的上粉、定妝、搽唇彩、裝加長睫毛液……的臉孔,就是為了擠出一個愉快的笑容。同樣是自欺欺人,但擠乳溝還比擠笑容易得多。


晚上就到擠乳溝的時間了,那是我跟Dennis每兩星期一次的親密約會。他是我中學時的師兄,當年是校內的風頭人物,成績好、運動佳、樣子俊秀……拍拖八年,朋友也催促我是時候要結婚了。


「芯兒,小心Dennis 七年之癢呀!為何還不肯嫁人?」

「放心,都已經過了。而且,還未買樓。」


我實在不能跟姐妹們提起Dennis的工作;那間所謂大會計師樓工作,竟比我這個售貨員賺得更少。頻密的加班根本就連最低工資也未達到,更不用談婚嫁之事。我們的約會慢慢由一星期兩次逐年減少,如今就像只為了解決他的需要才見面。在這方面,我倒是一個合格的女朋友。


時鐘酒店的嬸嬸問:「時租還是過夜?」

Dennis 爽快地答:「時租。」

「三百二十。」

房門關上後,我忍不住問:「不是過夜嗎?」

Dennis一邊脫去皮鞋,一邊說:「我稍後還要回公司,要趕一個客人的年結。」


那有女人不希望在做愛後,跟情人來一夜深情相擁。但為了不破壞氣氛,我要忍耐!


我把燈光調較暗一點,再慢慢脫去上衣。身上是一個早兩日才買的push up bra,粉紫色的罩邊有一點哩士暗花。在昏黃的燈光下,乳溝顯得更深長,自覺看起來也很性感。


我轉身輕咬下唇,期望得到Dennis 的讚美。但他一手就繞到我的背後,把扣解開了。


「這個是新買的,不好看嗎?」

「還不是一樣嗎?又不是穿在外面。」

他沒有留意到我白了一眼,就把我的外褲連底褲一併退下來。可憐的一套underwearfull set 登場的機會也沒有。我可在店內挑了近一小時的。


「有必要那樣急嗎?」

「沒時間了,待會還要去吃晚飯。」


好!我忍!Dennis急急地脫下所有衣服,曾幾何時的六塊腹肌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,頭髮也輕微地稀疏起來。要是被當年的傾慕者看到他如今的模樣,恐怕有不少也暗自慶幸。


在床上快速地熱身後,似乎應該到戲肉了。然而,Dennis看來有點困難。


「是太累了嗎?」為了不損他的自尊,我馬上說出一個借口。


在一輪手口並用後,Dennis總算勉強進入狀態,而我卻反而因機械性的重複動作冷卻了。被他粗暴地進入,真的有點痛。誰知才剛剛有點興致,他就已經完事了。Dennis有點尷尬地說先要休息一陣再來。


「你不是趕著返公司嗎?」我盡可能壓抑自己的不滿。

「那就現在走吧!」他竟然發晦氣。

「好。走吧!反正你也不懂得欣賞。」我當然是指那套新買的underwear,但他卻會錯意。

「妳怎麼不找個懂得欣賞妳的人呢!」Dennis Wan,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?

「一時說我沒時間陪妳,一時又嫌我不夠錢,現在連做愛也不滿。」

我抱怨?對了!因為跟同事happy hour而跟我爽約,花錢去買得物無所用的復刻黑膠。難道也不能抱怨幾句嗎?


「袁芯兒,我每日工作得半死。那似妳隨便講兩句就準時收工!」日間那個自由行八婆樣子立即從腦海中浮現出來。

「我也很辛苦的!」

「那就分手吧!」


八年的感情;一個女人最美好的八年都放在眼前的男人身上,竟然在做愛後換來一句分手。


我呆若木雞地望著一言不發的Dennis,氣沖沖地穿上衣服,頭也不回就步出房外。直到門關上一刻,我仍是全身赤裸,站得筆直地看著這個男人最後的背影。直到床邊的電話響起,我才回過神來。


「快夠鐘了。要加鐘嗎?」

「要。過夜……」


時間;我需要一整晚的時間讓缺堤的淚水流出來,我早就知道這個男人其實已經不愛我了。要是他愛我的話,怎也能擠出一點時間來;要是擠不出來的話,就是他做出了選擇。


他對我的愛卻只值三百二。

 

(下回預告:芯兒首次使用手機交友apps,但竟然無人問津。待續……)

在陌生的床上哭得太累,睡著了。待醒來時才想起未除下隱形眼鏡,眼睛又痛又乾。精心化的妝全花了,手上也殘留著一陣避孕套的膠味。於是,我走進浴室洗澡,希望以溫水代替男人的體溫,讓我不至於太冷。


以單薄的毛巾把身體包住,躺在空虛的床上,突然很想找個朋友聊一下。但望一望鐘,原來已經是凌晨三時了。但我仍發現我的好姐妹---Alice 仍在線,於是立即傳訊息給她。


「還未睡嗎?」我問。

「睡了。現在夢遊中,說吧!」Alice 開玩笑地答,似乎心情大好。

「我剛剛跟 Dennis 分手了。」

「現在不太方便。Sam在旁邊呀!」

「但我可只剩下妳一個朋~~

「明天吧!不然在facebook隨便寫些東西,看看有沒有人回應吧!要不,試試 download  一些交友 apps 去找陌生人傾訴,心情會好點的。」


未待我回覆,Alice 就已經離線了。我把電話隨手拋到床邊。我不太抗拒陌生的床墊,始終近年跟 Dennis「爆房」的次數也不少,但我總是一閉上眼就想起 Dennis 離開我的背影。一名(剛剛)單身的女人獨自躺在時鐘酒店的房內,回憶起拍拖八年的(前)男朋友點滴,不是單以「淒涼」就能形容。


我在 facebook 的個人狀態內寫上「分手了,很傷心,很悶」。可是,十五分鐘過去,就只有幾個「like」已而,留言連半個也沒有。


我從不亂加「朋友」,在 facebook 上的都是真正認識的。雖然有不少朋友都會把 facebook 當作自我宣傳的工具,Alice 就經常放一些美圖效果下的自拍,有的還頗性感,引得不少陌生男人也稱她為娘娘。她曾經寫過:「如果有新iphone 就好了。」結果,不足十二小時,她就已經拿著 iphone 合照了。難得她的男友從不介意,畢竟她們是光明磊落地寫著「in a relationship」。


反而我就彷如活在暗角之中,多年累積下來的舊同學及朋友,竟然沒有一人在適當時候出現。是我平日對他們太差了嗎?


對了!跟 Dennis 拍拖的初期,由於約會頻密,不少同性朋友都慢慢在無聲無息疏遠了。至於男人,由於 Dennis 太容易有醋意,所以都盡可能不跟他們見面。曾經,我確信這是維護一段關係的最好方式……


「你不會不要我嗎?」初次感受到撕裂的痛楚後,我問躺在我身邊的Dennis

「怎可能!只要你對我專一,我就一世也愛定妳。」他輕撫我的前額。當聽到那個「愛」字時,那一刻我像一個獲得糖果的兒童。

「不准不要我。」我嬌羞地說。

「好。妳也不可以有其他男人。」甜話仍未說完,他突然再次把我壓住,沒有預期的痛楚再次讓我不禁叫了出來。「再來吧!妳是我的。」


二十四年來,我就只有Dennis一個男人。他雖然不是我第一個男朋友,但能進入我的身體及心坎的,就只有他一個。如今,我的內心卻像被掏空了一樣。


過期的甜蜜一下子全都變苦了。終於,我又再哭了。不!袁芯兒,那個男人已浪費了妳八年的時間,怎可能再為他而流淚!突然,腦內閃過Alice的提議。


我隨意搜尋一些交友的應用程式,選擇了最多人下載的一個。在填上基本的資料後,就馬上用到了。我把年齡設定在二十八歲,這是沒有用意的,只是不想讓陌生人一眼就看穿。我想任何女人多少也會有一點防衛意識。至於名字就倒過來,變成兒芯。聞說在交友程式中的男人都是瘋狂地去找女會員的,因此也不特別花心思,就連自我介紹也沒有寫。


眼睛又開始痛了,還是閉目養神了一陣。


半小時之後,滿以為已經「高朋滿座」,誰知再進入程式時,竟連一個人也沒有。這到底是什麼狀況?男朋友說分手;好友忙於與男人溫存;就連半個陌生男人也不向我搭訕,難道我餘生就要如此孤僻嗎?自信隨著存在感驟然下降,讓多年來的空虛一下子侵襲過來。


沉寂的悲傷回憶片段被電話的提示聲打破,我開始跟另一個世界接軌。而第一個拉我進去的人叫Jeffery


(下回預告:芯兒終於透過手機交友apps認識了第一個男人,而他竟成為芯兒的導師。待續……

不知道世界上第一隻動物聽到世界上第二隻動物叫牠時,牠到底有多震撼呢?

當我在交友apps 中收到第一個訊息時,我想也不想就回覆了。結果竟被揶揄是否太無聊,所以才反應如此迅速。我正想把對話中止之際,對方的訊息及時送過來:

「剛才冒犯了,其實我只是想留下一個較深的印象給妳。」

「也真夠深刻呢!」

「特別在妳傷心的時候,對嗎?」

天呀!他是怎樣知道我的狀況呢?我想他大概是瞎猜吧!

「你怎知我傷心呢?我現在心情好得很。」

「哦!原來妳兩眼通紅是因為心情興奮而充血。這是當然的,那個男人根本就不值得妳傷心。」

我不禁打了個寒顫,聽說不少無恥之徒會在時鐘酒店裝上偷拍鏡頭。我立即熄了所有燈光,再開啟了手機電筒設定,向四周照射。要是有偷拍鏡頭的話,就會被手機的光線反映出來。幸好,我一無所獲。

我重新拿起手機問那個陌生男人一個可笑的問題:「你是如何知道我在做什麼呢?」

「因為我是有超能力的,可以隔空透過手機就知道對方的狀況。」

「你不去當TVB 編劇,實在太浪費了。」

「妳不相信嗎?」

「怎可能相信!」

「那妳出一個題目考我吧!即使不是選擇題也可以。」

「這樣有自信?」

為了使他出醜,我決定耍一點小聰明:「你猜我身上的衣服是什麼顏色呢?」

「睡衣嗎?」

「是的。」



他似乎中計了。這是一點銷售技巧的變奏,就是向本來沒有購買意慾的客人詢問指定範圍之內的答案。如果問對方「小姐,想要什麼?」的話,通常對方也會答是隨便看看。但如果問對方「小姐,妳平常的唇膏是那一種顏色呢?」的話,對方就會在眾多顏色中選出一種。之後,就可以推介產品。

愛情有時跟銷售一樣;明明大部份女人的目標也是Mr.高富帥,但卻一般只能在自己的生活圈子中去選擇。這就變成了「錢、樣貌、身高並不是我考慮之列」。說穿了,這根本不是真正的選擇,只是一種妥協。

「小姐,讓我再大膽地冒犯妳一次。妳最多也只是穿了內褲,根本就沒有睡衣。」

哇!我差點大叫出來。

「你把我嚇壞了,要是你不好好解釋的話,我唯有中止對話。」

「要是我解釋得完滿,妳可以接受我一個不太過份的要求嗎?」

「什麼要求?」

「先聽我講解後再決定吧!」
男人的要求不外乎是裸照之類,待聽他說完後,我大可一「走」了之。於是,就假意答應了他。

「首先,凌晨四點仍online去找人聊的必定是失眠。當然也有某些職業女性在apps找客人,但一般最遲也在尾班車前。另外,看妳的點數就知道妳的交友account是新的。要是妳只是普通無聊而又想認識可發展的男人的話,應該會加上一張頭像。但妳卻沒有。

因此,妳這樣開始用交友apps的原因就只有一個;就是妳是剛剛跟男人分手,或最少大吵一場。總之,就是會流出眼淚的程度。接著在稍為冷靜後,妳想透過交友apps來驅除空虛感覺。當然,最明顯的是妳給我的提示:你怎知我傷心呢?我現在心情好得很。如果妳不是傷心的話,妳應該會傳來問號或疑惑的表情符號,而不是立即否認。」

「精彩!」想不我幾句對話就出賣了自己:「你是心理醫生嗎?」

「不。我只是一間小公司的管理人員。」

「那我的睡衣顏色呢?」

「這些不如我們見面時再說吧!」

「誰說跟你見面?」

「妳。」什麼?我?「妳剛答應我一個不太過份的要求,來交換我的分析報告。」

「不要叫我鄙視所有男人,好嗎?」

「妳誤會了,我只想約妳食早餐。對了,在約會前先自我介紹。我叫Jeffery。」

「我見到你profile上的名字。」

「妳現在較近碼頭,還是尖東噴水池?」

他又怎知道我在尖沙咀呢?這次我學乖了,先看一下apps內的資料,卻發現原來註冊account時未有關掉GPS(全球定位系列)。真是低級錯誤!

「二十分鐘內,到了尖沙咀再聯絡。」

(下回預告:芯兒見到那個叫Jeffery的男人,第一次約會竟讓芯兒哭起來。待續……

Jeffery 打完那句後,就已經從交友apps中離線了,連我說「不」的機會也剝奪了。而且,他電話也沒有留下,難道就不怕我離開嗎?只要我輕鬆地按下Logout,他就會撲空。那二十分鐘,我反而懷疑他是否開我玩笑。

 

可是,我就像著了魔般,靜靜地在看著手機屏幕等待。

 

二十分鐘過去了,仍未見Jeffery上線。我幻想過他可能在途中有意外;又或者是被家中的女人發現;更可能懷疑我是醜女一名,所以爽約了……男人果然是靠不住的。正當我打算擺脫這份被欺騙的感覺時,忽然他在線了。

 

「我到了,金馬倫道匯豐銀行自動櫃員機等。」

「我怎認到你?」

「不是有頭像嗎?而且,我穿了一件紫色Polo shirt。很易認的。」

 

可惡的Jeffery又離線了。我突然泛起一個「不若叫他多等一會吧!」的想法,於是我慢條斯理地穿上衣服。

 

我站在鏡子前,重新扣上那個被Dennis 輕視的push up bra 的背鈎,還條件反射地把胸邊兩旁向中間擠出一條深深的乳溝,望見鏡中一張悲慘的臉就覺得厭惡。袁芯兒呀!明明妳的條件不差,怎可能被一個連跟妳開房也講cost-effective 的男人糟蹋?妳還要再哭嗎?不!絕不可以。

 

我重新為自己化妝。由於不想見到浮腫的眼袋,所以在腫起位置抹上比皮膚深一號的遮瑕膏,視覺上收緊了一點。之後,用唇彩完全遮掩乾燥唇紋。當兩唇發出「噗」一聲時,代表整個工程完成。

 

化妝可強調一個人的心情;化妝也可掩蓋一個女人的真實。

 

由步出時鐘酒店一刻開始,我就已經暗暗叫自己忘記Dennis。你可以跟我分手,也不要怪我在跟你開房後,立即跟其他男人約會。

 

走到金馬倫道,我離遠已見到一名穿紫色Polo 的青年,的確十分易認。不是因為他的衣著,也不是因為他有六呎以上的身高,而是一張蒼白的臉。幸好他有戴上眼鏡,否則還以為是一個從醫院偷走出來的病人。當走近時,他好像已留意到我,轉身向我報以一個微笑。

 

「小姐,不好意思。我在等一位叫兒芯的朋友。不知道妳是否就是我要等的人呢?」他主動開口,對白也真的老土,但卻有種優雅的感覺。

「既然是朋友,怎麽會不認得呢?Jeffery。」

「我們去食早餐吧!」

「晨早五點,有什麼好食?」

 

Jeffery 的眼神瞄向對面那間麥當勞,我幾乎把一句「Are you serious?」衝口而出。我不是介意去麥記,而是實在想不到一個男人會為一份早晨全餐而披星戴月地走出來。

 

我們坐下後,他首先問我:「妳怎麽不問我2W1H?」

「吓?什麼是2W1H?」

「妳果然是交友apps 新手。一般最無誠意而又最通用的開場白是三個問題:Where do you live?What's your job?How old are you?」

「你都說是最沒誠意了。那叫我怎開口呀?」其實我本來也想問,可是卻不甘心地被他一招了結。「對了。你還未答我怎麼知道我最後的問題?」


「問題?」Jeffery 好像突然想起來的樣子,放下手中的那杯鮮橙汁說:「這是一個簡單的心理分析。我們的對答是一種博弈,妳明明正處於逆境,可是卻突然興奮地轉守為攻。要估中一種顏色其實比俄羅斯輪盤更易,但妳卻心裡以為有一個必然的勝算。於是,那很明顯是一個陷阱式的問題。」


「你用幾秒時間去想這麽多嗎?」我盡力不透露心中的佩服。

Jeffery笑而不語。我注意到他的單眼皮,其實笑起來有點像韓國男藝人。

「你經常這樣約女仔出來嗎?」我問。

「如果我說是第一次,妳相信嗎?」他反問。

「不。」

「那就無謂令妳不相信我。」

「即是說不管我是醜女或是肥婆,你也照約我出來,對嗎?」

「認識朋友的話,外表當然不是問題。不過,妳會有一定保證。」

「保證?」

「深夜分手的美女比例是較高的。」


雖然我也對Jeffery再一次莫名其妙的論點感到好奇,但心中卻有著被玻璃碎片割傷的痛楚。我只能勉為其難地苦笑。可能Jeffery也意會到自己說錯了話,就馬上一股勁去談起其他話題,可是在我看來也好比一齣有畫無聲的默劇。直到他說起自己讀書時的興趣是籃球,再手舉起作一個投籃的姿勢……


或許那是很標準的籃球姿勢,但在我而言,它實在太熟悉了。我的心思馬上倒帶回到我跟Dennis 還是甜蜜溫馨的青澀歲月。


終於,我忍不住流出眼淚。


女人的眼淚是所有男人(冷血的除外)的致命武器,Jeffery見到我流淚馬上手忙腳亂,連聲道歉。

 「你也不用道歉,只是我想起一個不該想的人。」


初次見面就哭得死去活來,應該比第一晚認識就脫衣服更尷尬。可能我壓抑了好幾個小時,所以一哭起來竟然像決堤一樣。凌晨五點的麥記並不如日間般客似雲來,但也引來鄰座奇異的目光。


「好了。好了。我帶妳去一個可盡情哭的地方吧!」Jeffery溫柔地拉著我的手離開。


Dennis漫長的八年戀情中,我也曾跟一個男人曖昧過,也跟其他人牽手過,但就只限於那種心靈上浪漫的地步。不要說上床了,印象中就連濕吻也沒有。浪漫感覺一過,就跟那個男人分開了。那是Dennis因為工作關係,第二次要求把每星期見面次數減少的時候。

至於今晚,我竟然問也沒問就跟Jeffery上車了。我坐在副司機位望向被晨曦照射的街道,我倆沒有交談(Jeffery 應該是位好司機),任由Jeffery帶我去一個未知的地方。已不是十多歲的無知純情的年紀,我當然了解跟陌生男人上車的「風險」,但整個腦海也是「隨便吧!」的想法。說白一點,我甚至期待過他帶我去開房,讓身體的刺激去麻醉心中的痛楚。


「到了。下車吧!」

「這裡是……?」

「中環。」


Jeffery 沒有帶我上酒店之類,反而車停在一商業大廈的停車場。升降機送我們到了大廈的最頂層,Jeffery拍片卡開門後,門後是一個空無一人的敞大辦公室。


「這是什麼地方?」

Follow me!」


Jeffery 報以一個詭異的笑容,帶我走到辦公室的盡頭。那裡有一扇厚重的胡挑木大門,Jeffery 推開門後,便裝一個紳士動作邀我進去。甫一踏進那間房就被正面的一整塊落地玻璃窗吸引視線,整個維港及對岸尖沙咀的景色盡入眼簾,而正中間是一張三十人左右的長型會議枱。


「這間房是隔聲的,而且我們公司的同事在星期六也是off的。妳可以在這裡盡情地哭了。」Jeffery說。

「被你這樣帶我走來走到,還那有哭的興致?」我摸一摸前面的真皮座椅問:「你不會告訴我其實這間公司是你的嗎?」

「我似嗎?」Jeffery放聲大笑:「怎可能!我只是老闆的秘書。廿四小時on duty,所以才可以隨便出入。」

「所以你在凌晨四點玩交友apps,再七點帶一個陌生人返公司。」

Jeffery 露出一個不置可否的表情。

「那你帶我來一個隔聲的房間,有何居心呀?」

我輕輕一跳就坐上了會議枱的枱邊,兩腳馬上懸空了。可是,我卻白痴地掉了其中一隻高跟鞋。

 

「讓我來吧!」Jeffery彎身拿起我的鞋子,之後繼續跪在我前面:「My Cinderellado  you mind?」

 

除了我老爸外,Jeffery是第一個為我穿鞋的男人。雖然只是認識了短短幾個小時,但他的智慧、神秘及不按章法,叫我產生莫大的好奇,也讓我覺得跟他相處會「很好玩」。或許,他正好是填補內心空虛的磚塊。

Jeffery輕扶著我的小腿,他的乾淨也叫我不太抗拒輕微的身體接觸。

可是,他的視線卻不安份地停留在我的大腿之間。

 

「喂!你到底在看什麼?」

「我在看這裡。」

 

Jeffery站起來之際,同時手掌由小腿沿著大腿旁邊往上移,再深入我的短裙之內,直至接觸到我的內褲才停下來。

 

「你太大膽了。我會叫的。」我的語氣看來警告不足,挑逗有餘。

「不是跟妳說過這間房是隔聲嗎?」

「那我豈不是很危險?」

「正是。」

 

Jeffery的笑容不帶半點色情,反而像一個勝利者。


他把嘴唇湊到我的唇邊倏然停下,叫我尷尬地跟他四目交投。除了微笑外,Jeffery沒有作聲,眼神也沒有移動,但他的另一隻手卻從我的膊頭開始慢慢向下遊走。經過鎖骨後,他輕力拉下我的領口,手指在我露出的乳房上徘徊,把我弄得異常騷癢。


我抵不住那份叫我臉紅耳燙的尷尬,主動地跟吻起來。Jeffery的唇很柔軟,而且也很有技巧地輕輕吸吮我的下唇。在我胸前的手指沒有停下,但在我裙內的手卻離開了。當他吻我敏感的頸側時,那隻手引導我從鬆開的褲頭放進他的褲襠內。我輕握著Jeffery 堅硬的部位,感受他灼熱溫度。


太久了!真的太久沒有嘗到這種做愛前的悸動。每次跟Dennis也是各自脫去衣服,根本是為了完成一個task,而不是享受。

 

那一刻,我竟然有一絲感動。

我不確定我的動作是否讓Jeffery的慾火燒得更烈,因為他的表情仍保持輕鬆微笑,只是手進一步侵襲到我的胸圍之內,兩隻指頭輕巧靈活地刺激著我最敏感的突出位置。



我將頭依到他的頸側,讓他可吻向我的後頸。這讓我深深地喘氣起來。當他的髮絲跟我額頭廝磨時,皮膚的觸感叫我忍不住把眼前的人抱緊。



我把手從他的褲檔內抽出來,移到他的Polo shirt 之內。Jeffery 的腰纖瘦得有點像女孩子,而且背很滑。手觸摸到他的小腹,雖然沒有肌肉感,但也不打緊。其實不太多女人是「肉食類」的。如果全身都是硬繃繃的肌肉,反而會把我嚇怕。要硬的,一個地方就夠了。



「要做嗎?」Jeffery輕輕在我耳邊問。



我沒有直接答他,只是反過來引導他的手再一次探進我的裙內。Jeffery當然明白是什麼一回事。他的手慢慢拉下我的內褲,直到整條退下並丟在地毯上。



我想世上應該沒有人能聽到一條喱士內褲丟在地下的聲音。但是在我而言,那份豁出去的重量卻在心頭響起了一下擺鐘聲。



然而,正當我以為自己已有一切心理預備的時候,突然體內的一股暖流令我停下所有動作。



「等等。可以先讓我去洗水間嗎?」


「Certainly!門外左轉就是了,我在這裡等你。」



Jeffery 仍掛起他禮貌的笑容,並且從地上拾起那條濕潤了一片的內褲問:「Do you want this?」



十五分鐘後,我不只離開了洗水間,更離開了那橦大廈。


坐在我對面的Alice 聽完我的「豔遇」後,把手上的那碗糖水狠狠地「呯」一聲放在枱上,嚇得甜品店的員工立即望過來,真尷尬。


「妳是說妳跟一個俊男在空無一人的海景房內,連底褲都除了,但最後竟然無做?」

「係呀!妳細聲一點,好嗎?」


我實在不想自己的私生活成為他人伴糖水的美點。

「那最後怎樣解決呀?」


「整理好衣服就走了。那M Come也沒有辦法,我一向的期也不準的。」


「我懶理妳生理失調,我是問妳最後有幫他解~決~嗎?」


「無呀!」


「太可憐啦!」


Alice 雙手掩面,一副同情的嘴臉,真懷疑到底誰才是她的朋友。我在此前已把Jeffery 在交友apps的頭像相片給Alice 看過。我想要是Jeffey的樣貌稍平凡一點的話,Alice應該會反過來說我「蝕底」了。

「芯兒,我始終覺得那個Jeffery不是如此簡單。」


「我也有想過。不過,我只有他的……」


「No!No!No!」我被Alice 打住了。「妳又豈止知道他的apps 帳戶?人嘛,妳未上。但人家的公司,妳不是上了嗎?要是具規模的,一般都會有列出主要員工名字。」


「但我沒有留意公司名。」


「有地址不是一樣嗎?」

 

我把地址大廈名及樓層(因為是頂層)告訴Alice後,她在手機Google了一輪動作後,只見她的眼神慢慢由興奮變得認真,最後神色凝重地望著我。



「妳記得他開什麼車來載妳嗎?」


「忘記了。我又不懂車的。」


「那手裱呢?」


印象中是沒有的。因為在整個撫摸的過程中,也好像沒有其他異物的觸感。

「好姊妹,妳不會騙一個故事來開我玩笑嗎?」Alice問得相當認真。


「我似嗎?」我反問。


「不。妳這種貞節牌坊的候選人,應該不懂在這種事上講大話。」

Alice 把手上的電話拿給我看,屏幕上的瀏覽器顯示著一間公司的網頁---「JL World Trust Fund Ltd.」。她向我做了一個古惑的笑臉,再移到公司主席一項,竟然是Jeffery。

「好姊妹,妳今次不是中了頭獎這樣簡單。」

Alice 興奮的表現跟我臉如死灰的表情形成了強烈的對比。不知是什麼原因,我由衷地覺得自己受騙了。


或許對不少女人而言,這是上天掉下來的一口朱古力,但我並不如此認為。Jeffery 明明說他只是公司秘書,為何要騙我呢?我覺得他是小看我才編一個身份出來。可以他看得太多電影,以為自己所向披靡,因此加一點把弄女人上手的難度,好讓自己更有樂趣。


即使在童話故事中,他也只是一個虛偽的王子!


「妳不覺得這種欺騙太沒風度嗎?」我問。

「怎會!要是他肯騙我,我完全不介意。」Alice 擺出一個花痴的樣子,叫我差點想吐。「對了,妳腳頭這樣好,不如再玩玩吧!」

「玩什麼?」

「當然是看看有否其他高質男人啦!」


我在半推半就下,讓Alice 拍了一張半身相,再放上交友apps作為profile picture。她堅持要我把外套除下來。


「信我,男人就是對「帶」異常著迷。對他們而言,吊帶及無袖背心分別太少,所以根本不需要露得多。」

Alice把手機湊到我面前說:「看!這張若隱苦現見到bra的肩帶,已經夠引死仔。」

「這方面的話,妳肯定是專家吧!」

「當然。讓Miss Alice 教妳怎樣去玩這個遊戲吧!」

我本打算揶揄她,但她反而顯得相信受落。


加了相片後,不到一分鐘竟然有六個新message。六個男人中,有五個是本地,一個是海外的。


「那請教Miss Alice,我應該如何回覆呢?」

「全部都不要回。」

「什麼?那有什麼好玩?」

「這些全都是見到妳上線後,用auto flirt 的。他們都是漁翁撒網,一點誠意也沒有。這種男人不是想踫運氣吃free lunch,就是等人上門sell貨。」

「Sell 什麼貨?」

「援交呀!這種平台最方便就是兜售人肉,隨時比豬肉更平。」


說時遲,那時快,又有三個新的message 了。這次有兩個是真正對話。其中一個是簡單地打招呼,另一個則問我喜愛那種甜品。Alice 說單純打招呼的,溝通能力好極有極。反正是找人閒聊,當然要找個懂打開話題的。


「這個最好。他不問妳是否愛吃甜品,而是open end 地問妳愛那種甜品來打開話題。不是調情高手,也是溝通達人。而且,重點是樣子也不差。」Alice 向我解說。

「妳知道妳現在像個面試官嗎?」

「有分別嗎?難道像妳的Dennis 上到床就只有做愛嗎?」


雖然我經常跟Alice投訴Dennis,但聽到她這樣說也有點不高興。從前的Dennis不是這樣的,即使上到床不發一言,但也很有誠意。可能是時間,也可能是厭倦同一對手……算吧!反正已跟我再沒有關係。


「那我要如何回覆呀?」

「妳在選擇人時,人亦在選擇妳。所以,不要被他牽著鼻子走。」


Alice再奪去我的手機,代我回覆。


「你是甜品師傅嗎?」Alice答非所問。

「不。我只是想跟妳做一個心理測驗。」那個叫KY Law的男人說。

「要是我答拿破崙的話,那代表什麼?」
「即是妳是一個有經歷的人,曾經失望過。雖然現在有點苦,但妳仍渴望有一日會得到幸福。」


「我肯定妳無論答那種甜品,他也會這樣回覆的。」Alice轉個頭向我說。我問她原因,卻把她逗得笑起來。

「大姐,妳寫自己廿八歲呀!一個近三十仍單身的女人,會沒經歷的嗎?」


「可惜。其實我最愛是芝麻湯圓。」Alice 繼續回覆那個KY。

「真夠另類,哈哈!竟然是中式甜品。」

「反而是你的名字更另類,KY是指什麼?」

「妳以為呢?」

「潤滑劑。」


「喂!」我向投訴地說:「也太過火了吧!」

「又沒有見面,怕什麼?」Alice用匙羹指著我說:「而且,是誰第一晚約人見面就差點失身呀?」


Alice一句話就讓我啞口無言。同時,相信那個男人見「我」如此大膽,已經對「我」開始有興趣了。這時候,Jeffery 竟然傳來message。


「是妳的要頭獎呀!」

「不要回覆他!我仍怒火中燒。」

「我已幫妳覆了,問他下次什麼時候見面。」

「張寶欣!」

「ok!袁芯兒,不要叫我中文全名,好嗎?」 Alice被手機的提示聲引開了注意。「等等,他說短時間內也不能見妳。」


那一刻,我竟然有一絲失落。即使明明是我不想回覆,但被人拒絕又是另一回事。這就跟情侶主動拋棄人及被人拋棄的分別。雖然結果一樣,但就是不甘心。


正當我想開口問Jeffery不肯見面的原因前,Alice說:「問了。」

果然是我的好姐妹!要是我是男人的話,一定不會娶她,真是任何事也被她看穿了。


「他說因為老闆要他到外國開會,下星期才回港。」


這個騙子!
「很失望嗎?」Alice問。

「才怪。」我立即否認。

「妳的表情已經出賣了妳啦,淫娃。」


要是被他人說我是淫娃的話,我必定會反臉。但我跟Alice從學生時代開始就總是以最難聽的稱呼來揶揄對方,這是朋友間感情深厚的證據。當然,我們共同經歷過的,並不是外人可以想像。


「難道我還要送上門嗎?」

「這又不必。況且其他男人看起來也不錯。」Alice指著電話的KY。

「妳真的不怕我被人吃掉嗎?」

「是妳吃人,或是被人吃,是妳自己選擇吧!」Alice舉手打算埋單:「而且,不要忘記妳現在單身,有隨意識男人的權利。」


「失戀」肯定是濫情的最佳理由;在感情缺失下,當然是以感情來填補。「質」和「量」是很好的互相替代品,一段高質的戀愛叫人心無旁騖,海枯石爛;幾逢場作戲的關係叫人樂不思蜀,好不忙碌。


總之,在Alice的鼓勵下,我開始跟不同男人接觸。


KY看來是一個很溫柔男人。接下來幾日,他會先問清楚我什麼時間下班,之後才傳message給我。而每次我們談的話題總離不開「吃」;我們由甜品開始到正餐;由超市罐頭到酒店食材;由方太到來港名廚,原來可以有說不盡的話題。從前,每次跟Dennis談起食,他總是提不起勁。他是那種「自己下不如出街食,排隊訂位不如快餐店」的男人。回想起來,實在沒有半分情調。
「明天妳收早,一起去九龍城食泰國菜,好嗎?」KY問。

「好呀!我早就想去一試了。」

「那好。明天我在旺角地鐵站等妳吧!」


一談起食,我竟然興奮得連半點防備也沒有。我根本從未見過那個KY,他會單純地只想要一個飯友嗎?還是我才是他的飯後甜品呢?
上次跟Jeffery 差點就不明不白地發生了關係,的確讓我有一個錯覺,就是會玩交友apps的男人最終目的是上床。當然,可能這也是男人們骨子裡的最終任務。


不過,因為已經答應了,又不好意思去推。於是,我想了一個很愚蠢的方式……確保約會當晚除非對方用強,否則自己絕不會脫下衣服。但當我見到KY真人時,我為自己曾一絲想過他會強來而心生歉疚,更有衝動把高跟鞋立即脫下來。


「妳好。我們終於可以見面了。」KY笑得很開懷。

「你好……」一時之間,我實在語窒。
由於我低下頭望著他,使我尷尬地自覺太太禮貌。然而,KY很快就留意到這點。
「妳身邊應該沒有殘疾的朋友吧!所以不用介意,要是妳不想跟我約會的話,我是明白的。」KY說話時,輕輕轉動了一下手中的一支柺杖,好像全不放在心上。

「不。請你別誤會。我只是一時想不到……」

「妳願意跟我交個朋友,已經讓我很高興了。」


KY真摯的笑容反而使我更難過。


後來我知道KY原本是有輪椅的,但因為不想坐下來跟我見面,所以才用上兩支柺杖。我痛恨自己慣性地遲到,見他即使用力持著柺杖仍要彎起背,雖然只是短短的十分鐘,但要他站在旺角地鐵站外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,不可能是易事。之後,我們好不容易才上了的士,但當KY緩慢地落車時,我隱約看到司機無情地白了一眼。

我在遠處見到排著人龍等位的目標餐廳時,立即提議轉到其他地方。可是,卻被KY 阻止了。


「不要小看我。」他裝出一張認真的臉,頓了兩秒,忽然調皮起來。「我當然有訂位啦!」


這一下把我逗笑了。KY是一位樂觀幽默的男人,在整頓飯的過程中,他跟我分享自己在不同地方旅遊時「吃」的經歷。一個男人的豐富閱歷給人的魅力遠勝於外貌,說話時的條理及風趣,內容的質素及選擇,都讓眼前的KY更覺吸引。即使未有浪漫感情的增添,至少作為朋友是精彩得來又平易近人。


飯就在談不完的話題中愉快地吃完。


「下次再帶妳去其他地方試試。」

「好呀!其實我從前超喜歡吃,只是幾年前減肥後,胃口也小了。」

「那好。不過,要快。」

「快?」

「我女朋友在美國那邊工作一年有多了,兩個月後就回港。到時應該要多花一點時間去陪她。」

「原來你有女朋友的。」

「是的。等等……妳不會以為我一心打算追好妳嗎?要是令妳誤會的話,我可以致歉。」

「不。不。不。我就是只想交朋友。」

KY馬上面露歡顏。


回家後,我趕緊脫下那個又殘又舊到見不得人的胸罩。對!這就是我自欺欺人的工具。在解除束縛後,我躺在床心想有人等自己真是一件幸福的事。
跟KY第一次見面之後,我們仍有說不盡的話題,whatsapp 的通訊沒完沒了。當然,大部份也是關於吃的,也有提到他的女朋友。她似乎是一位很能幹的事業女性,不時會到世界各地工幹。所以即使跟KY一起了五年,而且已過了三十歲,也未有結婚打算。

「你不怕跟女朋友聚少離多,會變心嗎?」

「不怕。我的腳變成這樣子,她仍跟我一起。要是懷疑她的話,就太對不起她了。」

「總會掛念對吧!」

「要是真的愛對方,即使跨越多少公里,心的距離也不會遠。有很多人明明就在眼前,卻貌合神離,不是更可惜嗎?」

除了這種對話會讓我偶然想起Dennis外,他就好像一下子從我生命中消失了。曾經,我以為我們會像電影情節,在分手後一個下午,兩人站在街上交換一箱屬於彼此的物品。現實是在我家裡,竟然找不到一件屬於他的東西……

不!是有的,就是一雙當他到我家作客時穿的拖鞋。我想他大概不會想刻意取去,於是這件曾經出現過在我生活的證據,就在無聲無色中被棄置在垃圾桶內。沒有半點不捨;這是當然吧!誰會對一雙拖鞋抱有感情呢!

說實在的,我對自己快速適應的能力更驚訝。失去一段多年感情,竟然不用幾天時間就恢復了情緒。KY固然讓我放鬆,但他不可能是填補我心靈的男人。雖然不想承認,但每當電話有訊息提示,我就條件反射地想起Jeffery;那個打從第一次見面就莫名其妙地欺騙我的男人。

可是,兩星期過來,他也不聞不問,而我也不甘心主動找他。我的情緒像是情侶在鬥氣般,當然這可能是單方面的感受。反而,Alice不停追問我有否新進展。

「Hi!最近好嗎?」

兩星期以來的沉默,終於被他的訊息打破。原本,我曾想過要是他再找我的話,我會最少讓他等上一日。可是,我卻不爭氣地即時回傳了一個「不滿」的符號給他。

「對不起。我也想不到美國那邊會如此麻煩。老闆要我完結所有工作後,才可以回港。」

「你還在裝什麼?」

「我不明白妳的意思,我真的在美國……」

「你不就是老闆嗎?」

「你知道了?」

「係。」

之後的十分鐘,他半點動靜也沒有。要是他曾想解釋的話,理應會有「輸入中」的字樣。但他就連嘗試輸入也沒有。我有半秒猶疑是自己一下除子把Jeffery的假面具撕破,嚇怕了他,從此消失呢?我是否應該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呢?
「對不起。我知道是我不對,妳會原諒我嗎?」

「一個人說大話,總有原因吧!」

「妳知道很多男人也喜愛玩模型嗎?」

「那又如何?」

「妳不覺得奇怪嗎?明明用相同價錢可以買一件玩具製成品,偏偏就要買一堆組件回來。因為,男人天生就是要向難度挑戰。」

「你把我當成玩具嗎?」

「不。不要誤會。只是我想以自己作為一個男人的魅力去追女人。」

「自大!」

「什麼?」

「你以為所有女人都一定拜金嗎?你以為每個女人都會因為你有錢而解開胸圍嗎?」

「感謝妳讚賞我!」

「我在駡你呀!」

「對。但另一方面,妳在認同我。」

幸好我們之間隔了一兩部電話及幾公里的實際距離。否則,Jeffery肯定立即就發現我臉紅耳熱。何止胸圍,那個早上,我連最後一道防線也脫下來。

Jeffery見我久久未有回應,他就乘勝追擊起來。

「要是我現在追妳,妳會給我機會嗎?」

「大少爺,不要玩我,好嗎?我可不是你的模型玩具。」

「我是認真的。」

「我已知你是有錢人了,那不是更沒趣味嗎?」

「不。正正因為妳自己發現了,所以才會故意跟我作對。」

「如果我貪錢的話,那就太簡單了。」

「所以我打算在追妳時,每次出街不會花多於一千元。」

「那最傻的,不就是我嗎?明明有一個有錢人追,卻跟普通人一樣。你根本就是想食免費餐。」

當我以為很聰明地看穿Jeffery的打戲時,他竟然把注碼提高到一個讓人難以相信的水平。

「5M。半年為限,追不到妳的話,給妳五百萬,港幣。」

「認真?」

「要律師預備文件嗎?」

那天前,我從不相信「每個人都有一個價」的說法,我更從未為自己進行估值。即使不用細想,其實也知道自己根本不值這個銀碼。可是,人往往因為賭氣而犯錯。當發覺可怕時,我已深陷迷霧之中。

「五百。每次出街不可以用多於五百。」

「Deal。」
「不可能吧!」

當Alice隔著電話也差震穿我耳膜大叫時,我也對整件事產生懷疑。

「我現在就是覺得有點古怪才跟妳商量。」
「不是有點古怪,是非。常。古。怪。」Alice不客氣地說:「芯兒姐,妳又不是藝人,更不是一線紅星,這個價錢夠包起任何一個女星有餘了。怎麽是妳呀?」
「我是收錢去拒絕他呀!」
「更奇怪!」
「妳覺得是騙局嗎?」
「我就是想不通。騙財的話,妳似乎沒有拿錢出來的機會。騙色的話,妳原來就已經連底褲也除了。」
「喂!」

每說起此事,我都立刻想躲進洞裡。

「如果是妳,會怎樣呀?」
「我?看在五百萬分上,只要不是太變態的要求,我也合上眼答應算了。何況他的要求也很普通吧!」

對!Jeffery不是平白要我等上半年就算,他是有要求的。每次當他提出約會時,我也必須赴約;還要在他人面前,承認作為他女朋友的身份;期間不可能跟其他男人發展戀人關係。另外,雖然有點難以啓齒,但我還是直接問Jeffery要不要跟他上床。我記得很清楚他那讓人討厭的笑聲:「上床的話就當是把妳追到手,即妳輸了。」

那一刻,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已墮入Jeffery的圈套之中。

「我真替Sam 難過。」
「如果我分一百萬給他,他可能會叫我別穿內褲去約會。」
「Sam是這樣的男人嗎?」
「他認識我的時候就知道我不是冰清肉潔,多一個,少一個,有分別嗎?」

對這個朋友,我真的無話可說。他倆在酒吧認識的,Alice讓Sam第一晚先進入自己身體,後來才踏進她的生活。起初,我以為她們的關係不會長久,但意外地兩人已一起三年了。我曾經問Alice怎知道對方會跟自己合得來。

「反正最後在床上不合拍也會分手收場,早早知道不是更省時間嗎?」

若以結果反證,Alice的歪理或許不全無理由。

跟Alice掛線後,我開始思考Jeffery的整件事。首先,我肯定自己不是他的特定目標,即是他並不可能一開始就認識我。其次,正如Alice所講,我真的沒有什麼可給他騙走。就連最有可能的一環,也因為他定立的怪規定而安全了。最後,我幾乎只有賺的可能。雖然看似很完美,但世上真的有如此幸運的事嗎?
當我正在煩惱時,Jeffery打電話來了。

「下星期二晚,八點。跟我去一個飯局吧!」
「飯局?什麼形式的?」
「很普通的,就是幾位朋友聚舊的那種。」
「朋友聚舊,有我這種外人在場,不是更掃興嗎?」
「不會的。」
「那好。地點呢?」
「我會叫車來接妳的。妳放工,換好衣服後在商場外等就行了。」
「要穿什麼衣服?不是朋友聚會嗎?」
「得體一點就行了。至於內褲……妳可以再讓我去猜顏色的。」
「明。白。」

未待Jeffery說再見,我就趕緊掛線了。

臉的溫度驟然上升起來。雖然我們第一晚認識時的話題就已經很「過界」,但如今我反而希望保持一定距離。這其實有點奇怪。跟陌生人說敏感的話題覺得輕鬆自在,而對相熟的朋友就有所保留。或許我們都喜歡為自己塑造一個形象;一個讓身邊人及社會也認同的形象。

我總是喜歡在冷涼的面膜下,讓腦袋從煩擾的世界中稍稍逃離。聽說很多朋友也不用SKII的面膜,或許是被它的酒精味嚇怕。但這卻反倒叫我清醒不少。

或許有很多事;例如男人對女人的慾望、女人對男人的好奇、情慾的任性等等,雖然確實存在,卻隱藏於社會的道德價值之下。

曾經有人問我:「如果保證沒有人知道,不會懷孕,也不會有病,今晚任妳選世上一個男人上床,妳仍會選自己男朋友嗎?」

雖然我沒有說出口,但心中的答案已很明顯。

對方再問:「那妳願意付多少錢去買這個機會呢?」五百?一千?太便宜了吧!但總不可能是五百萬呢!

我打開手機的交友apps,雖然已有一段時間沒有在線,但仍不時有陌生人向我留言。有的看似是真心想交朋友的,也有的是一開口就問是否可作肉體交易。起初,我對一些「問價」的話題很反感。但慢慢地,我發現了一個很怪的現象,隱約感覺到不道德交易的普遍性,因為實在太多了。

我開始對此感到好奇。到底自己值多少呢?

在那個通話的名單上,有三個陌生男人是向我問價。其中兩個單純地寫「500ok?」及「過夜$2000。」,至於另一個以狗頭作為profile picture的就問:「Trade嗎?」至於名字,不提也罷。



我沒有比想像中多猶豫,選了他去拒絕。對!是刻意地寫一句「不會」。其實最簡單拒絕的方式當然是不回應或封鎖他。這分明是想對方也回應了一句道歉,結果我也如願以償。



「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?如果我做,其實可以收多少?」
「妳是有興趣嗎?」
「不。我不是的。我只是好奇。」
「還是妳要交換相才考慮?」 



原來也有先交換相片才考慮是否接受的規矩,我還以為只有單純的肉體買賣。那個狗頭男似乎已在交友apps 「選擇」過好幾個女孩。他說在網絡上出賣肉體的分兩種,一種是只要合乎價錢就可以,就好像明買明賣地訂造價。而另一種就是援交的變種,要女方合眼緣才決定價錢。



「除了上床之外,還可以單純地拖手出街。」



當然,我對此充滿懷疑。



「以你經驗,我可以收多少。」
「一次?兩小時任玩?還是過夜任做呢?」
「就當是一次……不,過夜吧!」
「那妳有沒有特別的職業?」
「沒有。」
「相中人是妳嗎?」
「當然。」
「三圍呢?」
「不說,可以嗎?」
「很難從相中看到。不過,大概有C Cup。正!手感剛好。」 



接下來,狗頭男的問題完全是性騷擾,不停徘徊在體位、叫床聲及可接近的性愛程度之類。由於本身並非打算交易,就以過往跟Dennis 的習慣來回答。最後,我終於得到一個銀碼。原來要「享用」我的價錢也不低,大概躺著一晚就等同平常上班近一星期的收入。不過,Jeffery 的出價仍高於四千倍左右。臨結束前,那個男人還不忘慫恿我。



「妳可以考慮一下,反正妳跟男友做也是免費的。如果最後不結婚,也會分手。那豈不是每上一次床就蝕一次本嗎?反正妳身材不錯,大家事前溝通好的話,我或許可給妳拍拖的感覺。在床上,我會……」



我已達到目的,而且實在不想再忍受他的性騷擾。於是,在他還未傳遞在腦內強姦我的畫面前,就把他封鎖了。 



單憑一次對話,我大概知道應該不少女人透過這個交友apps作包裝,以求交易為實。那些profile picture變成公開的廣告,對話不只可互動,而且更能經常出現在男人眼前。或許不是所有男人也會有此需要,但難保一時寂寞或貪新鮮而受引誘。畢竟這也太方便了……等等,Jeffery也曾這樣嗎?還有跟女友分隔兩地的KY呢?或許吧!



我不明白為何男人會花錢跟陌生女人上床。曾經有男性好友向我解說:「男人跟女人上床只考慮銀碼及勇氣。」

銀碼自不用說,勇氣就是抵受被女朋友或老婆發現的風險。這好比投資一樣,要是銀碼夠低,甚至免費的話,風險再高也可考慮。當然,如果那個男人是單身的話,他的勇氣成本就是零。



要是女人隨便想找個人上床呢?稍為打扮一下,獨個到蘭桂芳就可以了。好像不少電影也有這種描述,但卻非如此普遍。最少,我認識的女性朋友都不會這樣。即使開放如Alice也是以交往為前題才決定跟潛質男友開房。



這就是女人跟男人不同之處;男人的性是「上床」,女人的性是「做愛」。沒有愛的性,就像一碗大辣的米線,刺激了舌頭及胃,也滿頭大汗。不是不能吃進肚,只是吃完也不感香味。男人就愛追求刺激及飽肚,女人的「吃」是希望完事後也能回味。



沒有愛的性……我又不爭氣地想起Dennis。在我們感情的尾聲時,我們到底是做愛?還是上床呢?每次也是匆匆忙忙地見面,完事後就各自回家。印象中,他最關心我的那句說話就只是「妳要先吃晚飯嗎?」



在他的眼中,我跟一個不收錢的援交妹,到底有多大分別?



我一邊叫自己不要多想,偏偏就變成不斷提醒自己。整個晚上,我任由眼淚湧出過往的回憶,同時沖走不甘心的委屈。我是知道答案的;其實早就知道了。



放任淚水之後的數日,除了把心思寄情於工作外,我也帶著三分不安,七分期待等待Jeffery的首晚「約會」。



好不容易等到星期二,由於Jeffery 通知會到商場附近接我,於是一到下班時間,我就急忙地到洗手間換上一襲鮮紅色的連身裙離開。這真是一個明智的決定。原來只是不希望同事對我的刻意打扮問長問短,但相比起Jeffery 矚目的紅色開蓬跑車,真是小巫見大巫。 



「妳今日很好看。」Jeffery在遠處見到我後,已打開了車門。
「你也很自私。」我說。Jeffery卻一臉疑惑,我再說:「兩門跑車不是抹殺了家人的位置嗎?似乎以這車幫你追過不少女人。」
Thank you!我當你是讚賞我的車吧!」Jeffery待我坐上副駕駛位後,笑說:「而且,妳似乎忘了我有另一輛車。」
「被你role play 那輛嗎?我當然記得,老闆秘書。」
「原來妳也頗記仇的。」



我沒有為此跟他爭論,因為一股強烈的虛榮感隨著旺角鬧市途人的眼神釣了上來。Jeffey的跑車在我剛坐穩後,身後就傳來巨大的引擎聲,我倆就此揚長而去。

原來開蓬跑車一點也不好坐,過低重心的座位迫我全程按著裙襬。還有在遇上紅燈時,要忍受過馬路時途人彷如參觀動物園的目光。

「你平常也是如此高調嗎?」我忍不住問Jeffery。
「我一向注重私人生活。除了上雜誌外,不會刻意露面的。」Jeffery淡淡地說。
「上雜誌?」
「我想妳也很少留意財經新聞。」
「我通常會skip財經版的。」
「我意思是Forbes 或 FinanceAsia。」

我不知道到底Jeffery在他的界別中是否知名,但最起碼我有聽過那兩本「雜誌」的大名。正當我感錯愕之際,車頂蓬隨即張開。我們經過隧道後,並到達中環一商業大廈。

「喂!你不會又帶我到你office 嗎?」

Jeffery 只報了一個招牌式的笑容,就領我進入升降機。由下車一刻開始,他就牽著我的手,讓我即使在陌生及未知的環境下,他手心除了傳來溫度多,也傳遞了一份安全感給我。

升降機門一打開就有一位笑容可掬的男侍應等著。「張先生,你的朋友已到了。這邊,請。」這樓層的大堂裝潢算是華麗,天花有一大型水晶吊燈,也有兩張維多利亞式沙發。奇怪的是除卻那大堂之外,就是走廊。要不是兩邊牆身掛有不同的油畫,我會以為自己步進迷宮。因為在原本已昏暗的燈光下,每個轉彎位也有一相同的房門,應該是不同的房間。

期間,我見到有一個很眼熟的女人迎面而來。

「哎!剛才那個不是近期電視劇那個……什麼角色嗎?」當擦身而過後,我才突然想起來。
「我看電視時,通常也會skip 劇集的。」Jeffery 淡淡地回敬我。
我們來到目標房間。甫一打開門,就見到內裡像一間卡拉Ok房,只是看起來更名貴,而且空氣中混雜著雪茄及威士忌的香甜味。當中坐著四對男女,我當然不認識他們。但當中兩個女的,我倒在娛樂版見過。雖然她們都是說不出名字的遊戲節目小姐,只是原本清純的印象,被她們的低胸上衣及指間香煙(連雪茄也配不上)破壞得體無完膚。

四個男人的年紀都比Jeffery 大得多,甚至一個更顯得有點老。可是當他們見到我們進來時,都突破死寂的氣氛,熱情地站起來。
「Jeffery,怎麼這樣遲呀?」
「先罰兩杯吧!」
「是否又忙著幫那間大公司收購呀?有獨家消息,記得通知我呀!」

Jeffery 沒有逐一回應他們,只是微笑應對,直到他們都把目光注視到我身上。
「跟你們介紹,這位是我女朋友---Mandy。」

我見他們都面面相覷,不知如何反應。而我也呆了一陣,怎麼突然多了一個英文名。但既然見到Jeffery 向我打了一個眼色,我就只好接受這個新我名字及身份。

「是那間公司的藝人,還是那位富豪的千金呀?」那個年紀最大的問。
「不。我只是……」
「她是我公司新來的分析師;北大畢業的,但懂廣東話。也是我女朋友。」

四個男人聽到後,好像呼了一口氣般。

我對Jeffery 作出眼神投訴,他向我耳語:「今時今日,北京回來比美國更吃香,誰知妳跟國內的高幹有什麼關係?」
「我向來對大陸女人也很反感的。」
「看來湯唯也要加把勁。」
「你認識她嗎?」
「不。只是舉個例。」

我們坐下後,起初只是幾個男人在閒聊。期間我留意到幾個女人也不是他們的女朋友或情人之類,最少我不會為男朋友點雪茄或倒酒,看來這個地方是一個高級的私人夜總會。聽著幾個男人在風花雪月是不好受的,總離不開「政治的玩笑」和「女人的玩味」,叫我無聊得很。不過,很快就有人先進入主題。
「Jeffery,最近我打算賣走……你也知道吧!」其中一個男人說。
「知道。」Jeffery笑著轉頭:「Dicky,你的子公司不是想借殼嗎?周生的公司賬目很乾淨,你不妨考慮。」
「好的。但資金方面,其實也不是很充足。」那個Dicky說。
「Ben的銀行不是水浸嗎?你可以幫忙嗎?」
「可以,但要是有更知名的投資者;比如是Jeffery你能參與就更好。」看來是銀行家的Ben 說。
「我只是一個基金佬,不會直接出手。但要是成事的話,我會以其中一隻基金注資,大約2%左右。You have my word!」
「Jeffery,我要幫忙嗎?」
「當然吧!沒有你這個大師在電視前演一場大龍鳳,怎成事呢?照舊吧!成事後,就麻煩Dicky 送一點心意給大師美國的兒子。」

Jeffery 就像變魔術一樣,三言兩語就把四人逗得樂了。他們更立即舉杯慶祝,其餘四個女人也好像知道是什麼回事般,立即識趣地響應起來,就只有我完全摸不著頭腦。酒過三巡後,幾個男人玩得放肆起來,從最初只是對旁邊的女伴輕拍大腿,到後來索性摟摟抱抱。反而Jeffery 整晚只是一旁陪笑,卻偶然被我發現冷笑了一下。

「差不多時候了。」Jeffery拉著我的手,突然站起來:「這晚的賬單,我已經先付了。另外,還為大家預備了四間酒店房,enjoy!」

那四個已半醉的男人,老實不客氣地道謝後,就目送我們離開。

「剛才你到底幹了什麼?不是聚舊嗎?怎麼他們好像互不認識的?」離開那房間時,我把整晚的疑惑都說出來。
「那要視乎什麼是認識了。他們都知道大家的存在,卻未有真正交流。」
「那你的角色是什麼?」
「高級扯皮條。不是很清楚嗎?哈哈!」
「非。常。清。楚。呢!」

我們離開那橦大廈後,Jeffery沒有去停車場取車,似是另有目的地。
「我剛飲了酒,駕車是犯法的。」
「我們現在去那裡?」
「我今晚book 了五間酒店房,一間是我們的。」
「不是說好不用上床嗎?」
「我沒有說要上床。只睡,不做。」

誰會相信這種騙無知少女的技倆呢?
原本我是應該拒絕的,或許最少該猶疑一陣。但Jeffery就像我的老朋友一樣,他似乎完全把我看穿。

「妳是對我沒信心,還是對自己無信心呢?不要忘記那五百萬的獎勵,我相信已足夠鼓勵妳把內褲拉緊。」
「你是在使用激將法嗎?這對我是……」
突然,一隻纖巧的手撫摸我的臉龐,那手的主人當然是Jeffery。
「有用的。對嗎?」

我就像被引導了一樣,突然失去思考能力,只懂沉默地跟著Jeffery的步伐。我不知道多少女人曾有相似的經歷,就是跟一雙彷彿如黑洞的眼睛對望;分明的眼白令瞳孔顯得更深邃,一瞬間被它吸引了。之後的沉默,即使只是短短幾秒,也會深陷那雙眼睛主人的思海森林。樹葉沒有希臘神話的法力,反而像被一層又一層樹葉掩蓋上空的熱帶雨林,製造出不見天日的陰暗神秘,除了叫人摸不透外,也添上孤寂的氣息。

不知不覺間,我已站在酒店房門前。不!是已經坐在床邊,聽到浴室傳來的水聲。水滴的聲音並不一致,沒有固定的規律,應該是水花射向Jeffery後,或沿著他的身體滑下,或直接撞落在地上。突然,我感到一陣因體溫上升的暈眩,我竟然幻想浴室的景象起來。

「在想什麼?」
「你是什麼時候出來的。水聲不是未停嗎?」Jeffery的聲音把我從幻想中驚醒,同時也衝擊了我的視線。「怎麼只包著圍巾走出來?」
「首先,我沒必要為環保負責,即使我處理的投資中有環保產業,但卻在美國。其次,我沒有帶睡衣來。」
「你不要赤條條地站在我面前,好嗎?」
「那我可以做什麼?」
「上床吧!」
當我衝口而出時,已意會到自己說錯了話。幸好他只是微笑,就徑自爬上另一張單人床。對了,我們的房間是兩張單人床房間。要說他早有預謀嗎?或許。但要是真的話,又為何不是一張雙人床呢?

「我不知道妳如此害羞的。」Jeffery說完後,就蓋被倒頭大睡。「妳沖涼吧!晚安!」

我懷疑為何自己會如此服從。雖然已經是單身,但也未免太讓他隨心所欲了。我嘗試說服自己那只是看在錢的份上。而且,我是因為滿身雪茄及煙味才脫下那條連身裙的。在浴室中,冷凍了的水蒸氣形成了水珠,佈滿在企缸旁的圍邊玻璃上,徐徐下滑。Jeffery 應該剛剛在這裡面脫個清光,而那些在玻璃面及地上的水都流過他的身體。我覺得就這樣步進去的話,必定會令我意亂情迷。於是,我把視線投向浴缸之內,那裡就顯得乾爽了。我把水注到半滿,坐進浴缸。但這並不見得有太大幫助,不同的香味使我把自己及幾分鐘前Jeffery沐浴的影像重疊起來;我一邊坐在浴缸洗澡,他就站在玻璃背後看著我。我做了幾個挑逗的動作,卻突然發現原來自己是個一挑逗著空氣的傻瓜。

沖完涼後,我把胸圍及內褲重新穿上,欲以毛巾圍身,卻發現每一條也是濕漉漉的。要是包著身體的話,不止感覺差,也有機會著涼。本來,我想穿回那條連身裙便算。忽然,門外傳來Jeffery的聲音。

「Sorry!我剛剛不小心把所有毛巾也弄濕了。放心。我已經關了燈,妳就出來吧!」
「你有讓我放心過嗎?」分明是有心的,怎可以如此不小心呢!
「我先上床。不信的話,妳可以探頭出來看一下。」

我等了幾秒後就小心地打開了一道門縫,果然發現所有燈光都已經關了。我一個箭步從浴室跑出來跳上床,純白色的被子馬上打包了我的身體。正當我舒一口氣時,我聽到Jeffery 在竊竊偷笑。

「你笑什麼呀?」
「笑妳。」
「什麼?」
「這麽怕被我看,妳有想過明早總會下床嗎?」
「我用被子包著身體去浴室就行了。」
「勸妳一句,整張被子是很重的。」
「那我比你早起床便成了。」
Jeffery沒有再跟我鬥嘴起來。整個房間成形了一種靜態,即使是冷氣的輕微流動也變得顯著。由於我背向Jeffery,所以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睡著,反而感覺他總是在背後盯住我,害我無法睡眠。

思想沒有跟隨時間流動,可能因為喝了一點酒,我在不知不覺間半睡著了。忽然,我被床邊的壓力驚醒了。肯定是Jeffery 爬到我的床上。

「你想做什麼?」我輕聲問。
「不要吵。」Jeffery在我耳邊說:「我已經很久沒有抱著人去睡了。」

說完後,他就把手伸進被子內抱著我。我立即內心立即震顫起來,因為Jeffery全身緊貼著我的背部。而且,那條原本包著他下身的毛巾早就不知所蹤。

Jeffery的手從我的胸罩邊滑入,直接撥弄我,同時也吻我敏感的後頸。我已感覺到身後有一硬物在磨蹭我兩腿之間。
「不是說好不上床嗎?」
「對。不過,責任在妳身上。因為賭局是要妳拒絕我,但又不能反抗我。」
我嘗試捉緊Jeffery的手,停止他的動作。反而,雙手被他一手捉住,另一隻手的指尖卻不停在我大腿內側徘徊。

「你是變態嗎?」我已不能反抗,甚至開始認命:「你要是強來,也最少戴套。」
「不。我不會強來,我要妳主動要求跟我做愛。」
「如果我開口就輸,不開口你就繼續挑逗我嗎?」
「Exactly!」

「你果然是……」還未及說出「變態」兩字,我的嘴巴已被Jeffery的舌頭攻佔了。
Jeffery強吻著我。他以體重的優勢把我壓下來,這是很野蠻的。但他的嘴唇及舌頭卻異常溫柔,沒有強迫我張開,反而時而輕吻,時而舌尖在我兩片唇間慢慢打轉。他根本就是軟硬兼施地要我就範。

嘴巴這條防線被溫柔的舌頭攻毀後,身體其他地方也隨即失去戰意。沒有反抗的雙手仍被他捉住,這或許是最後的頑抗……一種象徵式的抵抗。兩腿之間也在他指尖多次引誘下失守,城門盡開,但他卻沒有長驅直進,只在城門外不定叫陣。不要說護城河了,就連城門也被他瞬間脫下。我忍受著難耐,跟他談判起來。

「你到底想怎樣?」急促的呼吸聲暴露我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本錢。
「就是想挑逗妳,要妳主動投降。」
「如果我不開口,你就不會跟我做。如果你主動去做,就當你強迫我。對嗎?」
「我不認為會被妳反客為主。」

見到Jeffery 勝券在握的笑容,我就感到不爽了。即使最後結果一樣,但「過程」才最重要。我不要再做男人的附屬品;我不是工餘時間的玩具;我不是脫光就做的發洩工具;我不是只值三百二的女人。

「放手。」
「什麼?」
「放。手。」
我只冷冷地重複一次,目無表情地重複我的要求。或許Jeffery也被我突如其來的變臉嚇怕,就放開了我的雙手,並坐直起來。

「開燈。」我沒有多說其他,Jeffery 就只好按下床頭燈的開關。我厲目地望著他,那雙森林般的眼睛消失了,換來不安定的閃躲,就像在大海中飄浮的一片枯木。

「把手放在身後。」見到他有點猶豫,我續說:「你要是再用手碰我,你就輸。」
「什麼時候變成妳來定遊戲規則?」
「在床上,由我話事。」

Jeffery 乖乖地把手放在身後,在昏黃的燈光下,他的視線變得貪婪。反正我也打算豁出去,也不把直視的尷尬當作什麼一回事。我先把兩腿慢慢張開,但卻不讓他窺探最私密的部份,解放了的左手手掌遮掩了一片黑色,拼合起來的手指也正好填補一條夾縫。右手在上身開始移動,食指指尖沿著小腹的中線一直上移,經過下胸,再到達擠迫的乳房之間。男人應該會在這裡停留,他們總是喜愛視覺衝擊,「大」及「突出」就夠。但我並沒有,因為男人是要再教育的。那種低俗的視覺跟氣氛無關,那只會產生性慾,而不會發放性感。他們永遠不明白女人的性慾不是來自赤裸的身體,而是來自一種互相揣測的氣氛。這是高級的,是知性的,也是深奧的。

指尖離開乳房的瞬間,Jeffery的眼神出現一絲失望。我知道他中計了,因為往後的暗示會叫他更興奮難耐。我微微仰頭,雙唇半開,但重點還在指尖的位置;它在喉嚨深處停留了一陣,誘導了他的幻想後,再移到下唇反覆輕磨。即使Jeffery 再裝作冷靜,但他的呼吸聲已變得深沉起來,而且也無法掩蓋幾次嚥口水的細微動作。那一刻,我們的任何一舉一動,甚至一次呼吸也在引誘對方,同時也在抑壓自己的衝動。只要稍一破壞那位平衡,對方就會得到主導的位置。
Jeffery已按耐不住,他想站起來……即使他並沒有真的站起,但他大腿肌肉突然用力已足夠出賣他的想法。

「不要動。」

我開始向他發施號令,而他也變成敗兵般聽話。我慢慢地轉身背向著他,雙手同時繞向後,作出一個平常解開扣子的動作。我身上是一個雙扣設計的胸圍,但我只解開了其中之一就停下了動作,手交叉地按在胸前,之後默不作聲。

那是一場耐力的決戰,只要誰先按耐不住就會兵敗如山。男女之間的愛情不可能是一場戰役,那是錯誤的,只會落得爾虞我詐的下場。但男女之間的性事,卻能在對峙中找尋到真正的韻味。終於,其中一方會拋出降書,任由對方處置。

「妳到底想怎樣?」終於……Jeffery敗了。
「不能用手,你自己想想用什麼方法解開吧!」

Jeffery是一個聰明的對手。他先是溫柔,最後卻不得不帶點粗野地用牙齒及嘴巴解開那剩下的二分之一。接下來,他不斷輕吻我,後頸、膊頭及背也被他吻遍了。但我就是不為所動,只輕微地以略帶挑逗的呼吸聲回應。

突然,一雙手把我環抱起來。

「你犯規了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
「要強迫嗎?」
「既然是強迫就不需要妳同意,還是要我認輸。」
「不用了。跟我說三個字吧!」

再一次,Jeffery壓下我。在我引導下,「強迫」了他承認對我的感情,即使那大概不是真的,卻是我勝利的象徵。
在Jeffery 「強迫」上床之後,我就開始正式當起他女朋友的角色。我們會一起出席他的活動及飯局,每次也是十指緊扣地到場。即使有些時候他會因工作而到夜總會談生意,也照樣帶同我出席。而且,他也不會在眾人面前否定我的身份。

「Jeffery,難得你會帶女友出來!」
每次,他都會先跟我深情對望,再微笑向發問者點頭。他以行動代替言語回答。這種身份的確定,的確叫我心甜。

要測試一個男人讓妳可進入他的生活圈程度,最佳的方法就是看他是否開放男人的領域;他的辦公室。一晚,我曾做了這個測試。

「我想我早到了,現在你公司樓下。但胃有點不適,不想去coffee shop。」
「那妳先上來吧!」
「可以嗎?不怕讓你同事看見嗎?」
「怕什麼?我先開會,上來吧!」

最後,我不只堂而皇之地走進他的辦公室,他還吩咐了一位長得相當標緻的女同事為我買牛奶。起初,整個office 內的女性都在竊竊私語,甚至流露出有點敵意的氣息。女人之間總會對同性的氣場敏感,這應該是競爭意識的領悟,就是告訴其他人「我早就看上這個男人」。因此,對於那些無視他人發出氣息的女人,我們都很容易知道她們根本就是裝傻。要是再進一步親近的話,就是犯上「發姣」的罪行。這就是為何男人不明白為何某些女人,總會成為同性憎恨對象的原因。

為了避免跟她們再有眼神的接觸,我靜靜地坐在一角,不敢發出多餘的聲音。但我仍感到渾身不自在,於是就從手袋拿出剛買的小說出來看。幸好那本《後。香港愛情物語》(2015年2月出版;柏原太賀著)也算精彩,讓我看得入神,才可等上Jeffery近半小時。

「對不起,剛才的會議拖延了。」Jeffery不知不覺間已站在我面前:「想不到妳也會看書。」
「不是只有你才博覽群書的。」

我連忙蓋上書,深怕被他發現書的內容原來有點色情。但他拉起我的手更快,在眾目睽睽下輕擁我的腰。雖然我是有點嚇倒,但在其他女人失望的眼神襯托下,我宛如一個戰勝了的將領。當然,那一刻的沾沾自喜叫我忘形,也失去了任何危機意識;一個足以五百萬作賭注的危機。

「妳現在真夠開心了。」在跟Alice high tea時,她又再對我的感情生活感興趣來。這是理所當然吧!難道兩個女生在一邊飲花茶,一邊討論國家大事嗎?

「還可以吧!」
「還可以?看妳嘴角含春的姣樣!講!到底上過多少次床?」
「如果真的有做,就只有上次跟妳提到在酒店那次。」
「吓?」

不要說Alice了,就連我也感到有點奇怪。其實只要他要求,我是不會拒絕他上床的要求,畢竟我們已做過了。可是,他仍繼續我們之間的賭博遊戲。我表情妖媚地間接挑逗,他沒有反應;我手口並用地直接引誘,他也堅持被動。曾經有一夜,我忽然興致勃勃地哄他去無人的公司會議室,好讓我倆回憶初次見面的場景。我們接吻,還瘋狂地濕吻,並在頸及耳珠輕咬。我引領他的手探究我的濕潤,告訴他情慾的泄漏。

「想要嗎?」說話時,我已連帶送氣到他耳裡。
「我不會再“被強迫”的。」Jeffery抽出他的手指,按下我的頭,直至跪在他前面。
「那我不算犯規嗎?」我已為他解開了褲頭,只是仰頭望著他的臉,等待他的答覆。
「這個不算。」於是,我就開始埋頭苦幹。

很多人都會抗拒種行為,認為是單方面的服務。要是跟對象沒有感情的話,這的確是事實。但要是對方是一個只要能取悅他,也會感到高興的人呢?那就另作別論了,特別是見到Jeffery由開始時的愉悅,中段的強忍及最尾的瘋狂,單是看這種豐富的轉變就夠有趣了。所以,即使他在中途刻意迴避我的眼神,但我仍堅持望著他,直到口裡被他的激情填滿。
要了解一個女人,最好是進入她的身體,因為反應騙不到人。但男人呢?我卻忽略了他們對性的要求及反應原來是單一的。

不過,自從那次在酒店房之後,我們最激情的也只限於此。

Alice 聽後,不禁疑惑起來:「一個不是性無能的男人,明明一個女人在他面前任意擺佈,怎可能單是這樣就滿足?」
「不要說得那麼難聽,好嗎?」
「要是有一個男人肯包我,再難聽的說話,我也啃得下。」

對了。兩星期前,Jeffery向我提出辭去現有的sales工作。於是,美其名給我一份「私人秘書」的簡單秘密合約,只是影印了身份證,簽了名就成了。而工作就是要我陪他出席任何公開場合。至於薪金方面,卻是我現職的兩倍,每月直接轉帳到我戶口。但其中一個看起來無聊的條件,卻一直是我的疑問;他要求我必須在人前人後被稱作Mandy。

「其實,他是否有一個不能忘記的舊情人叫Mandy呢?」Alice的問題,也是我心中所想。
「不知道。他不許我問。」
「管他吧!反正,妳早晚也要預備當上少奶。到時,可不要反臉不認人呀!」

如果我跟Alice當日再細心去想,或許就可以避免往後不能補救的事。
雖然Jeffery 一直也給我神秘的印象,但並不恐怖。我就像一個跟明星拍拖的影迷般,每晚也會陪他東奔西走,遇見一些本來永遠不會跟我在生活上有交集的人。即使如此,但Jeffery 仍表現得與眾不同。他總是比別人聰明,好像永遠想到其人下一步似的。然而,三個月過去,我卻好像原地踏步,一直都只在他的旁邊,而沒有進入他的內心半寸。

「其實我真的不太認識你。」一夜,我跟Jeffery感慨地說。
「公司網頁上有我的資料,而且是公開的。」
「我是指你個人部份,不是那些公關式資料。」
「我還以為妳對我身體已經很熟悉。哈哈!」Jeffery不正經地說:「還是妳想我赤裸扮David 供妳欣嘗嗎?」
「David?那個David?你不會以為自己像碧咸嗎?」
「是Michelangelo的大衛像。」
「扮高深!」
「那妳到底要認識我那方面?」
「就是作為你女朋友的那方面。」
Jeffery笑而不答。我失望,不是因為他愛理不理的態度,而是我見到我們之間的一條洪溝。我的David是被偶像化的碧咸,而他的David卻是文藝復興的藝術品。本來我以為此事就作罷,但幾日後的一個夜晚,他卻突然問:「有興趣深入了解我嗎?」

「有。」我不加思索地答。
「那上車吧!」
「去那裡?」
「我家。」

我帶著愉快的心情出發……要是這是小學寫作遊記的話,我還可以這樣形容,最後加句「我帶著依依不捨的心情離開」。但這次的「旅程」明顯不同,我打從出發不久便覺得奇怪了。滿以為像他這樣富有的人會住在半山區,可我們卻從中環一直往新界北區方向進發。現在的新界北區已城市化得一點也不像舊時代的新界,那邊也有大型商場及屋苑,跟市區唯一分別只是仍存在三百萬以下的居住單位。

不過,Jeffery的家簡直是在荒山野嶺,沿路就連街燈也逐漸減少。要不是有私家車的話,根本就是與世隔絕。
「你到底是否真的住在前面?我覺得你是打算把我帶到深山。」我不禁地說。
「為什麼要帶妳到深山?」
「強姦我,或殺了我。」
「Why not both!」
「下?」
「到了。」

原來在不知不覺間,我們已到了Jeffery的家。那是一橦三層的獨立屋,旁邊有一個車房。另外,有圍牆把獨立屋及車房包括著。Jeffery的紅色跑車駛進去之後,圍牆的大閘隨即關上。我立即有一種進入了城堡之內的錯覺。

「進來吧!」Jeffery打開了大門後,屋的燈也同時亮起,似乎是智能感應的。「地下是我的睡房,二樓是飯廳及廚房,三樓就是我的工作間。」
「一進門竟然是睡房!這是什麼設計?」
「反正我不會請客人來的。」
說實在的,Jeffery的家真的不宜接待客人。因為實在單調得過份,在敞大的「睡房」中,就連一張裝飾的掛畫也沒有。全部裝潢的用色也是素白,就連傢俱、床單、窗簾及樓梯也同樣以白色為主。要不是有一部大電視的話,我還以為自己突然色盲。

「沒有客人,有女人嗎?」一股好勝心立馬找到機會燃起。「我不會是第一個進你家的女人嗎?」

Jeffery 沒有回答,卻又露出那個討厭的招牌笑容。有些時候,我也很討厭自己患上女人的通病:明知故問。

「不打算答我嗎?」
「旁邊是浴室,內裡有浴袍的。」
「為什麼要沖涼?」
「妳不會以為我帶妳來過夜是玩家家酒吧!」
「那五百萬的賭注呢?」我輕擁著他問:「還是我們的關係已不同了。快答我!」
「妳已經是我的女朋友了。」
這一句肯定的答覆叫我心花怒放,只是礙於要保持一點矜持才沒有立即推倒他在床上。我在他臉上輕吻了一下。之後,拋下了一句「等我,很快」後,就進了浴室。在水射到皮膚時,我滿心期待著Jeffery稍後的表現,到底這次他會比水還溫柔?還是因為在自己的家,會讓他放任起來呢?

甫一打開浴室門,Jeffery就站在眼前。這一下差點嚇到我。
「你是存心要嚇我嗎?」
「喝杯紅酒吧!下了毒的。」
「是春藥嗎?怕你才怪。」

我一口把那杯酒飲下,接著就輪到他洗澡了。本來我已躺在床上等他,但心中卻湧起一個調皮的念頭。何不讓他找找我,順便參觀一下呢?

於是,我從樓梯走上二樓的房廳。果然也全是白色的裝潢,只是中間放了一張玻璃長枱。真是沒有趣味!我打算再走上三樓,但在二樓及三樓的梯間卻有一扇木門。在我還未確定是否上鎖之際,我就聽到Jeffery從浴室出來後叫我的聲音。我從三樓往下走到二樓,正好遇上來的Jeffery。

只見他一絲不掛,下身已相當明顯地在狀態之中,但卻不及他一言不發及臉無表情更讓我感到驚訝。

「你不冷嗎?」

Jeffery沒有回答,卻一手扯落我的浴袍,壓著我到牆上,並且強行分開我的雙腿。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連呼叫的本能也失去,雖然在這種荒山野嶺的地方是明顯沒有任何功用。接下來,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。

而那一夜才剛開始。
雖然我也曾預期Jeffery表現會有所不同,但他從後而來的粗獷的行為完全在我想像之外。因為恐懼及痛楚令我差點崩潰,所以我只有本能地呼喊及掙扎。但更可怕的是我發現自己開始全身乏力。

「走開呀!」我連聲音也開始變得微弱。「痛呀……」
「慢慢就會習慣了。」Jeffery反而更用力地衝擊。
「呀…痛……」聲音已由憤怒變成飲泣。「好暈呀!」
「酒內落了藥,不是已經告訴妳嗎?」
「你……人渣。」

之後,我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。透過朦朧的視線,我見到Jeffery 把我拖到樓下的「睡房」。明明旁邊就有一張床,但我卻被放在地下。由於身上沒有衣服,我感到一陣陣冰涼,可是隨之而來是一下接一下被衝擊的痛楚。那一刻,我連呼叫的力氣也失去了。除了流淚外,我也不能有任何主動的行為。我的雙腿被張開,Jeffery整個人壓在我的背。
「仍痛嗎?」他下半身正無情地蹂躪我,但手卻溫柔地為我抹去臉上的眼淚。「很快就習慣了,之後就不會痛。」
口想說「不要」,但最後我連說話的能力也失去。

在我完全失去意識前一剎那,不知是否過份痛楚產生的幻覺,我竟然感覺到Jeffery的眼淚滴在我面頰上。

當我重新張開眼時,全身上下也因曾掙扎而感到脫力,也不及下身被侵犯後的隱隱作痛。我想坐起來,卻發現手腳都被綁在床上。我也見到Jeffery在不遠處;跟平常充滿自信的比起來,如今的Jeffery 簡直判若兩人。他全身赤裸,雙目無神,抱膝瑟縮地躲在一角。他就像一個受驚的小孩。

「變態!快放開我。」我大叫。但喉嚨卻乾澀得如沙漠,怪我接連咳嗽起來。

Jeffery透過遊離的眼神找尋聲音的方向。我們視線對上了,而他卻還是目無表情。
「放開我呀!」憤怒令我懶理喉嚨的痛楚,大聲地說。
「……」而他卻只是低聲地自言自語。
「快放開我!」Jeffery的軟弱姿態讓我膽大起來,於是我再一次厲聲說。
「對不起。」
「什麼?」

「對不起。」

我以為自己聽錯了,但細看之下才發現Jeffery雙目通紅及浮腫,明顯是哭過了。

「你在哭嗎?」
「我無意傷害妳的。真的,妳知道我是愛妳的。」
「那你為什麼這樣對我?」
「我不這樣做,妳又會再離開了。」
「你在說什麼?」
「妳不是說我不思進取嗎?Mandy,我已經很努力了。我會學賺錢的,但我只懂計算,只懂數學。妳不要迫我,好嗎?」

「Mandy…?」雖然不了解詳情,但我大概有點明白了。「對!我是Mandy。你不是一直都說愛我嗎?我很痛,快放開我。」
「有弄痛妳嗎?」Jeffery立即緊張起來。
「是的。快放開我吧!」
「好的。之後,妳會抱我嗎?」
「當然。」
Jeffery像一個小孩般爬到床邊。他先吻了我臉頰,之後開始解開繩子。我想趁他還詭異地溫柔時放了我。那我就可以逃走了。可是,我誤判了。他忽然停下了動作。

「不。我一放開妳,妳就會跟那個男人走了。」Jeffery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,突然兇惡起來,打了我一巴掌。「說!那個男人是誰?」

臉上一陣灼熱後,隨之而來是刺痛。我應該是流血了,但也管不了。
「什麼男人?」
「那個電話短片中的男人!那個把妳當成母狗一樣做愛的男人!」
「沒有。那個不是我!」

我條件反射地否認,卻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。

「不是妳?真的不是妳嗎?」
「當然。我就只有你一個男人。」
「不!妳講大話!」Jeffery 再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,怒說:「明明妳就說那個男人出手闊綽,給妳一層五百萬的樓!」

「我沒有。我真的沒有。」我痛得又再哭起來。不只是痛,還有恐懼及無助。

「妳證明妳愛我吧!」
「你叫我如何證明……最少也放了我吧!」
「妳不是很喜歡自拍嗎?還跟那個男人一邊拍片,一邊做愛。」

Jeffery邊說邊打,我已沒有反抗的餘地。當他打得累了的時候,我發現他竟又再進入狀態了。而他也似乎留意到我的視線。

「做愛吧!」
「……」
「做,還是不做?」

「來就來吧!」

我幾乎以最大的聲音作反擊;這也是我僅餘的反擊。
那個晚上,我跟Jeffery經歷了一夜瘋狂的性愛。不!那只是單純的性行為,當中半點愛也沒有。最少,我可不是心甘情願地被他進入;我只慶幸他沒有從不適當的方向進發。

聽說在原始時代,男人會捉女人到洞穴交配,即使遇上反抗,男人也會以天生的優勢把女人壓下。這當然是不明文的,因為那個時候文明還未有落腳點。那是為繁殖而作出的行為,跟道德扯不上半點關係。

我跟自己說壓根兒不能有半點享受的感覺,否則我就跟野獸沒有半點分別。Jeffery是在強暴我。

我忍著痛楚,好不容易終於完事。原以為有喘息的機會,但軟下來的Jeffery並沒有退卻,反而在我身上亂摸,還吸吮我的的乳頭。之後,他很快再硬起來,立即又再進入。我又再經歷一次強暴的恥辱,但卻沒有原本的痛楚。不知是自然的身體反應,還是他的精液讓我濕潤了。當他再次氣呼呼地伏在我身上時,他還賣力地吸吮。這一次,我留意到他的神情不只是對女人的性慾,而是另一種本能上的渴求。
「你是真的想跟我做愛嗎?」我也不知道為何會問如此問題。
「……」Jeffey沒有回應,但卻呆了一呆。
「你想在我身上發洩什麼?」
「……」
「能說句話嗎?現在的你很可怕。」

Jeffery 仍然沒有回答,但他的反應卻震驚了我……他流淚了。他坐直上身,一邊哭,一邊挺進,但動作已沒有之前兩次激烈。或許他的內心轉變了,也或許他只是單純地累了。望著他看似可憐的模樣,我竟然一時對他產生了憐惜。我開始配合他的動作,縱使手腳不能自由活動,但呼吸的步調卻與他同步,甚至輕微地呻吟起來。到最後,我竟然差點到達高潮。然而,Jeffery卻比我先一步。這一次,我清楚地感受到他注入我身體的暖意,有一點更到達心房。

「不如你先放了我吧!」
「不。」Jeffery虛弱地伏在我身上說:「我一放妳,妳就會離開我。」
「我不會的。」
「真的?」
「真。要是我逃走的話……」我想了一想後說:「我就一世無其他男人。」
Jeffery遲疑了一陣後說:「妳不會騙我吧?」 
我點點頭,眼神堅定地說:「相信我。」

接下來,我們四目交投,在沒有任何遮掩下,感受著彼此由身體發出來的微細信號。我明白只要稍一讓Jeffery發現我釋出猶疑,他又會立即不信任我。而且,我不知道往後是否有同樣機會,所以我接近催眠自己,去強迫自己要對Jeffery真心。

我成功了!Jeffery 選擇了相信,他先解開了我雙腳,之後是左手。當左手被解開時,我不敢立即活動,深怕會觸動到Jeffery彷如兒童般的神經。最後,當我右手也解放後,我才暗暗地呼了一口氣。當我坐直身子後,全身的骨骼及肌肉也立即痛起來。最要命的是由於被多次侵犯,兩腿幾乎只能開張,但我還是努力掩飾。

「抱我。」
「什麼?」
「抱。」

我不知道是什麼一回事,但既然我一時三刻也逃不掉,就只好照辦。Jeffery 主動上前緊緊地抱著我,他的頭貼在我的肩膀上,我想起孩提時的自己。
當年,我家養了一隻小狗,好像是自我有意識時就已經一起生活了。媽媽甚至叫牠做「哥哥」,而我就是「妹妹」。我們的感情好得很,偶然我會捉弄哥哥,把牠的食物盤藏起來;我也會跟哥哥比身高,記得有一天,我發現自己比哥哥更高(其實是身長,由牠尾巴到嘴尖的長度)時,我興奮得又跳又叫,哥哥也附和地吠起來;牠也不時會爬到我床上,那時哥哥的手就會搭著我睡覺。可是,在我九歲那年,哥哥生病了。獸醫說哥哥太老了,不能醫治。我望著一天比一天虛弱的牠,就連吠叫聲也少得可憐,很痛心。有一次,我實在忍受不住那份擔憂的壓力,指著哥哥要牠吠,更駡牠起來。哥哥沒有回應,也沒有多餘的動作,牠只默默地垂下頭。我更氣,拋下了一句:「你再不出聲,我就不要你!」

隔天,哥哥死了。

我哭得死去活來,不停嚷著:「我要哥哥!我什麼也不要,只要哥回來!」媽媽安慰我說哥哥一生都生活得很愉快,應該在天國已無憾了。可是,她不知道我有多悔恨。哥哥一生也沒被我駡過半句,卻在最後一刻說出如此殘忍的話。我甚至覺得哥哥是因為聽到我這樣說,才選擇放棄生命。

我欠了哥哥一句「對不起」,也欠了一句「我愛你」,而且永遠不能補救。那一晚,我也是緊緊地抱著媽媽,頭貼在她的肩膀上。不只是傷心,也是了解到自己做錯事而內疚及自責。這是我長久以來的一個心結。自此以後,我再也沒有養過寵物。

想到那段往事,我把自己跟Jeffery重疊起來。我也抱緊了他。我輕撫著他的背,就像安慰自己;我輕拍他的頭,也像釋放自己;我叫他不要難過,更是開解自己。

「沒事的。我會原諒你,Jeffery。」
「不。我不是Jeffery。」
Jeffery的說話差點嚇到了我,但我回神一想,馬上就意識到他說話的意思。

「我不是Jeffery,我叫張啟明。」

果然,他的意志被囚禁在某個年紀。其實我應該一早就留意到,Jeffery的動靜、語氣及眼神也完全不似一個成年人。至於做愛,那可能只是人類天生的本能。他只是按少量志及本能行事。

「那好吧!張啟明,我有什麼可以幫你?」
「不要離開我。」
「我知道了。」忽然,我好奇心旺盛起來。「Mandy是你的什麼人?」
「妳不就是Mandy嗎?」
「是。當然是。不過,我忘記了很多東西,只記得你。所以,你可以告訴我嗎?」

我發現多年培養的銷售技巧也不只在職場上有用處,這一刻我要完全引導Jeffery的思考。

「妳不記得嗎?連那個男人也忘了嗎?」
「忘記了,我現在只記得你。」
「那就好了。妳可知道我有多不開心呢!」

在不停安慰及追問下,我終於知道Jeffery的前女友叫Mandy,這實在是意料之中的。但令我愕然的是那個Mandy原來是他的小學同學,在初中時就跟Jeffery一起。我幾乎聽了半晚都是他倆的校園往事。雖然不知道學校名,但出奇地Jeffery並不是什麼貴族學校學生,家境似乎也是小康而已。我還一直以為這樣年輕的CEO,必定是韓劇般的二世祖。
自然地,Mandy是他第一個女人,而Jeffery也是他的第一個男人。

「記得中五那年的平安夜嗎?我們……」

我聽到時也差點忍不住「噗嗤」笑了出來。Jeffery,想不到你也太「傳統」啦!

如果我是他們當時的朋友,應該也會以為他們會走到最後,畢竟多年感情也太深厚吧!可是,我也會建議女方小心男生在大學時變心,因為男人都是花心的。Jeffery也是,但他的花心竟在學術上。他似乎把太多時間放在數學研究,而忽略了女方對溫柔的需求。所以,最終Mandy也出軌了。對方是一個年紀大上十的男人,很多男人都不明白為何不少女人也會跟年紀成熟的男人一起。這是其實是必然的憧憬。

男人總覺得賣萌可愛,少女體香迷人及肌膚彈手吸引,這是表面的。膚淺與否,見仁見智。但女人總愛被另一半照顧,不!不只是照顧,而是有能力照顧自己之餘,也是一個可傾慕的對象,不管是品味、內涵、閱歷、知識、性經驗也能引領女人。所以,女孩都愛王子,不是因為他們身世,而是往另一領域的憧憬。但當我們長大後,總發現身旁的男生成熟得太熟。跟他們相處只有舒適,而沒有傾慕之情。要是遇上一個可傾慕的男人,女人可不介意被吃定。

Jeffery就是太依賴深厚的共同時間,誰不知時間永遠是沖淡感情的最大敵人。
我還未問及他倆的結局,Jeffery 又再「精神」起來。我差點忘記在整個對話的過程中,我們仍是裸著身體,但我實在無法承受再次被進入。

「又來?我真的太倦了。」
「不。我想。」
「那不如這樣……」

我怕他再次用強,於是停下頭,在半推半就下用口為他解決。之後,他堅持要擁著我去睡。我也不知那來的安穩錯覺,竟乖乖地睡著了。或許,我也真的太累。

翌日,晨光穿透了眼皮叫我起床。張開眼睛後,發現Jeffery不在身邊,反而見到昨晚放在浴室的衣服已整齊地疊好,放在床邊位置。我趕緊穿起衣服,並環顧四周也不察覺任何人的氣息。就在我尋找那個放了電話的手袋時,Jeffery從二樓拿著兩個碟子落樓。

「早晨。食早餐吧!」
「你……是Jeffery,還是張啟明?」
「Jeffery。」他笑了一笑,像往日一樣自信及優雅。「不過在護照上,張啟明是我的中文名。」

Jeffery引領我坐下來。我望著眼前的早餐,不禁猶豫起來。

「放心。這次沒有下藥的。」
「這次……嘛。」
「昨晚的我應該很失禮。對不起。」
「在我看來,不應該是“失禮” 就足以形容。」
「是的。但妳是第一個能在第二日早上仍能跟我冷靜對答的人。」
「我以為你會殺了我。」突然,一股寒意侵襲我的背。「你指第一個,那其他人呢?」
「都死了。」
我害怕得把刀叉也跌在地上。
Jeffery彎腰把刀叉拾起,再遞給我說:「真笨!其實即使是餐刀也比赤手空拳好,妳是應該握緊任何武器的。」

我不敢再作聲,身體驚慌得不自覺地顫抖。

「嚇妳的。不過,她們大多會離開香港生活。」
「離開香港?」
「在香港買樓的話,那五百萬也花了大半,但到外國就足夠有餘。而且,協議書上也寫明要離開香港的。」
「協議書?」
「妳也簽了,就是當日那份簡單的僱傭合約。一式兩份的,但我手上那份是有細項條款,看來連妳也沒有留意。」

離開香港?我從未有想過。

「要是不離開呢?」
「按合約,妳要時刻陪我。就是每個晚上也要被我折磨。」
「你果然是變態的。」

Jeffery並沒有反對,反而輕輕一笑。

「難怪Mandy 會離開你!」

這個時候,Jeffery的臉色一沉,一字一字地吐出來:「她一直也沒有離開,就葬在屋的後山。」
「你……殺了她嗎?」

這次,我學乖了。我緊緊地握著餐刀。通常電影的情節也是這樣子的:好人在發現壞人的惡行後,惡人就會突然變臉,殺死好人。而我在角色設定上,應該是一個好人。

可是,預期的面目猙獰並沒有出現,反而是一臉懊悔。

「如果可以的話,我的確不介意親手殺死她。」
「但你沒有?」
「可惜,妳對了。」
「你不是很痛恨她嗎?」
「妳會平白恨一個跟妳無關痛癢的人嗎?即使是新聞中最兇殘的惡徒,妳也只會厭惡,但不會恨。」Jeffery放下餐具,續說:「愛一個人才會恨。如果夠愛,即使再恨,也不會傷害。」

或許Jeffery是對的,如果要傷害一個人就不要太愛他,否則只會傷人自傷,根本就不理性;但或許Jeffery是錯的,如果真正愛一個人就是全無保留,否則就不算是愛,但愛本來就不理性。

「那Mandy是怎樣死的?」

Jeffery沒有立即回答,他慢慢地把早餐享用完後,就著我跟他一起離開大屋,向後山方向進發。曾經有一刻,我想過拔腿就跑。但荒山野嶺,加上我又不懂開車,逃跑反而更不安全。所以,我只好乖乖地跟在他身後。跟昨晚比較,如今的Jeffery又再恢復原來的風度翩翩,不時伸手過來拉著我,好讓我走得更輕易。但幾個小時前,他才向我落藥,還強行進入我的身體。

到底那一個才是真正的Jeffery呢?

邊想邊走已見到一個墓碑。那是一個中式帶半圓頂的墓碑,上面有一張陶瓷相片;或許是Jeffery經常在外人面前叫我為Mandy,我首先留意是相中人的樣子是否跟我有幾分相似。幸好,結果並沒有如此戲劇性。

「她就是Mandy了。」
由於沒有預備香燭,我只好雙手合十並低頭致意。這是一種很奇怪的「相遇」,就是從前跟妳睡過的人,現在卻在我身邊了。這種透過性關係的特殊連繫,是競爭,也是共情。對於一位逝去的競爭對手,我只能永遠站在不能比較的失利位置。

「她是怎樣……離開的?」
「自殺。」
「吓?」我驚訝得即時反問,卻失禮地忘記自己在逝者墳前。「她不是找了另一個有錢人才移情別戀嗎?」
「妳以為我是如何發現?」
「不是有人傳了短片給你嗎?等等!難道……」

我對自己的想像感到驚訝。要是真的話,那實在太殘忍了。而Jeffery 卻見證了愛情世界中最殘酷的一面。

「當我收到那段短片時,不只是我,全世界只要有興趣的男人都可以在網上欣賞她的裸體,還有做愛的不同姿勢。」
「太過份了……」
「那個男人最後更扮拍日本AV般,把精液都射到她的臉上。如此一來,全世界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臉孔特寫了。」

Jeffery 說起來可沒有半點感情起伏,他應該是刻意的。即使是我這個「外人」,只要稍有同理心,都感受到那份難以承受的羞恥。不管是朋友、同事、家人……所有人的目光也變成壓力。確實,只要一被放在虛擬網絡上,唯一逃避的方法只有永遠離開現實世界。

「Mandy自殺後就連父母也不想認她Mandy,怕影響當醫生的家姐。她的父親有原居民背景,於是,就把她安葬在這裡。之後,我設計了好幾個股票價格計算的程式,就向某個土豪買了附近的地,建起這間屋。」
「難怪你會住在如此偏僻的地方!」

Jeffery的深情是我無法想像。但過份清醒的頭腦反而讓他過度壓抑,變成心理不平衡。
一個人,的確不可能過份理智;
一個人,就應該要有情緒的出口;
一個人,是無法承受長期被囚在過去的困窘。
即使Jeffery說起Mandy的悲慘遭遇時,仍假裝異常冷靜得彷如訴說第三者的故事,但我卻留意到他雙手在褲袋中正緊握的拳頭。

我雙手環抱著Jeffery說:「哭出來吧!」

「不。」
「那會讓你舒服一點。」
「我怕……」他的聲線變得很弱。「我一開始就收不到聲。」
「沒關係的。」我稍稍再用力緊抱著他說:「你再瘋癲的一面,我都已經見過了。在我面前,你不必再掩飾。」

Jeffery沒有回話,也沒有任何動作。不!是沒有主動動作,但身體的輕微抽搐卻騙不到人。我們就在晨光之下及另一個女人的墳前,任由感情及眼淚流逝。

回到大屋後,我問Jeffery是否記得前一晚發生的事。他說自己記得,但每當心情到達最空洞時,他就連自己都控制不了行動。

「妳會留下來陪我嗎?當然,如果妳選擇離開,我不會強求。那五百萬,我會照樣給妳的。」
「可以,但我有要求。」
「請講。」
「我要改變你屋內這單調的顏色。另外,不要再叫我Mandy。」
「知道了,芯兒。」

自從那天開始,我就跟Jeffery半同居了。為了解決Jeffery的問題,我在網絡上找尋不少資料。他應該不是抑鬱症。抑鬱是失望到絕望,而絕望讓患者被迫放棄世界及自己。Jeffery應該是創傷後遺症,他透過性及暴力來掩飾傷口,而清醒過來後卻為自己所作所為而失落。不知是幸運,還是不幸,過往的他可讓金錢來滿足他的瘋狂。但這無助他的康復,他需要的是愛;不是被愛,而是可再愛一個人的能力。
之後每星期,我總有幾晚會到他家裡過夜。起初,他仍不時會出現粗暴的性行,但我堅持不輕易就範。後來,情況慢慢好轉,Jeffery 即使在狂亂時也懂得辨別前後。我深信自己已慢慢取代了Mandy在他心目中的位置。

這應該是愛情的力量。

******

「小富婆,看妳臉色紅潤,最近採陽補陰得很成功啦!」Alice 飲一口糖水,再說:「將來嫁入豪門後,可不要反臉不認人呀!」
「妳少來這套!我一有時間就找妳,反而是妳比我更忙。還是經常出去玩嗎?」
「青春有限,玩得就玩啦!」
「真不知Sam是如何忍得到妳的!」

說著笑著,時間也差不多了。這晚,我可要回家陪兩老晚飯。Alice在離開前先上洗手間,期間電話的提示聲響了好幾次,看來她仍熱衷於那無聊的網絡交友apps。

由於響得有點誇張,我就拿起電話,打算把聲音減少。可是,一個聯絡人的名字吸引了我視線---Jeffery。不可能吧!應該只是同名同姓。我是這樣堅信的,但卻敵不過好奇心。

「今晚妳來吧!」
「她不會來嗎?」
「不會。」
「你仍未玩厭她嗎?」

這些都是已讀的對話,接下來的卻叫我心碎。

「芯兒太單純,我的演技變成多餘的表演,她就連餘興節目也不如。」
「反而是妳一早就看穿。不過,我喜歡妳為錢可什麼也做得出,叫妳扮狗也不難。」
「今晚等妳。」
「仍是舊價嗎?不要像上次般臨時議價,我不吃這一套的。」
「Hello?」

待Alice出來後,我輕輕地向她說了一句「淫娃」,再把電話交給她就離開了。

如果寂寞有害的話,那它最大的害處就是讓人產生幻覺;以為在大海中拾到一塊救命的木板,原來會隨著水流愈飄愈遠。一個虛假的喘氣機會,換來海水侵蝕皮膚、喉嚨亁渴、甚至全身傷痕,那塊木板根本就是殺人的暗器。

這件暗器可以是交友apps,也可以是一場虛情,或一段假義。

~完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