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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人的一生註定是要裝模作樣的。雖然我討厭這樣,但卻是從小就了解的事。
當我還是學生的時候,我很羨慕男生,他們總能為所欲為。不是犯校規的那種,而是可以自由地表達自己。夏天時,見到他們汗流浹背地在操場打籃球,而我卻因為那件白色的校服,被迫要在烈日下還穿上毛衣,就覺得自己虛偽。明明希望脫個清光,跳進大泳池中暢泳。可是,為了掩飾身材……不!這不是真正目的。其實我還頗憧憬被人讚美,即使獨自對著鏡子時,也會欣賞自己發育後的身體。可是,我就是怕被同學取笑我發姣而刻意裝保守,還要一臉拒絕男生走近的樣子。
「那些男生在望著我們的PE褲。太噁心啦!」
「對!下堂還要跳高,裝病算了。」
明明把愛情小說也翻爛、偷偷化過多次妝、幻想過無數次初吻、嘗試過自己撫摸的觸電感,卻是裝作純情起來。我真想問問其他同學:「你們以為青春期的男生會因為什麼而追求自己?還是在渴望不切實際的電影邂逅情節呢?」
其實大家也心裡有數,只是不敢表現自己。壓抑吸引力是學生時代每日的假裝家課。
在家中也不好過。每次父母的朋友或親戚來家裡作容,我就要裝一個乖乖女的樣子。明明很想一踏進家門就把衣服亂放,卻硬要穿著校服來晚飯。有時候,還被母親喚到廚房裝作幫忙弄菜。一個女性的身份在家中已被定型,我甚至覺得就連價值的被限制,仿佛「煮飯婆」成為必然的結局。難道我就不能有更偉大的志向,在商業社會跟男性一較高下嗎?
「小玲真乖巧,煮得一手好菜。」
「將來的老公一定很幸福了。」
「別說笑了。她現在還太年輕,先好好讀書吧!」
長輩的讚美或許是善意,但傳到我耳中,卻比粗口更難聽。既然你明知我年輕,那不是代表將來有無限可能嗎?怎麼在這個時候就被訓練;訓練跟你同一模樣。那個時候,父親其實經常夜歸。我見證了無數個母親既落寞又無力的深夜,我真想問她一句:「你是真的快樂嗎?還是只要在人前裝作模範家庭,你就滿足呢?」
而且,那個開口稱讚我的阿姨廚技精湛之餘,本來就慣常聽母親訴苦的,又何來配合我們一家樂也融融的厚臉皮呢?成年人互相貼金的虛假臉孔,卻在不知不覺間化作我成長期的陰霾。
踏進社會後,我滿以為可脫離那些枷鎖,卻不得不在工作上扮作積極。我不明白為熱愛公司及對工作有熱誠是什麼一回事。還記得在面試時,我被問到為何會對某個職位有興趣,我實在想反問對方:「職業就是公司願意付多少來買我能力,而我就會為討生活而收取合理回報,包括現時薪金及可期望收入的計算。」
難道我是來當義工嗎?否則,那只是一買一賣的交易。可是,為了生活,我又被迫裝熱誠起來。
好不容易在職場站穩了,卻原來瞬間已到了會寂寞的年紀。那個時候,我才頓悟到女人的競爭是漫長的。十年前,我還在意會否因展現自己而被同學排擠;十年後,我卻要為加強自己的吸引力而煩惱。
化妝就算了,同齡的朋友都開始在意胸部的形狀起來。
「這款push up很強的,看起來大了兩個cup。」
「要穿貼身衫嗎?」
「當然啦!沒有戰衣,誰來看你。等等!你的領口是否高得太過份呢?」
What the fxxk!臨近三十卻仍單身的我,經常被女性朋友邀請一起clubbing。她們似乎比我更著急要送我給男人,好像沒有男人的女人就是怪物。而且,明明我內心就有一套價值想跟人分享,卻變得要以身體作武器。那跟原始時代的分別是什麼呢?
怎麼不趁年輕,皮膚最吹彈可破時就抓緊對象,反而要大花金錢去護膚、化妝、裝身,還有那些為男人當貨品地去選擇的聯誼活動呢?最後,換來的是滿足一個又一個看似能相處一生男人的問題。
「你今晚enjoy嗎?」
「It's perfect!」
又不是年輕,大家應早就心中有底了。那份「享受」的時間及持續性,只會隨能選擇的對象而逐漸減少。
來來回回,終於在被稱為剩女前草草結婚。我不能說自己不愛那個男人,但是在自身條件限制之下的最佳選擇。當一個中年男人娶一個年輕女人時,那大概是可在朋友面前耍帥的一回事。可是,當一個中年女人嫁一個看起來比自己年輕的男人時(但明明他還比我大兩歲),卻被朋友勸告要小心。
「要盯緊一點呀!」
「十八到八十歲的男人,都只愛年輕的女人。小心!」
「那些保險及業權之類,記得要清楚呀!」
久而久之,什麼年輕的雄圖大志被磨滅得七零八落,視野也由廣闊的世界收縮到只剩下一個家。在懷孕之後,即係口裡堅強,但內心的恐懼是怎麼也掩飾不了。為了家人,要犧牲的實在太多。一日,我突然自問:「我會被這個社會淘汰嗎?」
為了讓自己安心起來,我把所有希望都毫無理性地放在老公及兒子身上。
「他們會對我好的。今天的付出,就是將來的回報。」
誰保證呢?但要是不這樣催眠自己的話,在自知日漸失去競爭力的能力及外表下,恐怕就連生活的自信也失去。於是,我仍繼續假裝:假裝安定、假裝安份守己、假裝心如止水。
不要小看女人的忍耐能力。我們從小就習慣忍耐,痛楚跟女人是不能分割的。我們甚至把忍耐當成日常。除了每月一次的經痛外,還有初夜撕裂的刻骨銘心。即使是日後的所謂快感,其實也伴隨微痛這種附屬品而來。在每次被進入一刻,男女之間的身體即時落差,是男人無法想像的。到了生產時,要不是有神聖任務的錯覺,根本就挺不過去。
所以,不要懷疑女人的忍耐能力,我們是可假裝一世的。直至……
「我肚餓了。」
「你不是剛吃了飯嗎?」
「不。我餓了。」
「那你想吃什麼?」
「我剛說肚餓嗎?不,我想出去玩。」
「好!你去哪裡,我也陪你。不過,你要先答我問題。你記得我是誰嗎?」
「你不是爸爸嗎?」
「我是你老伴呀!算了吧!是誰也沒所謂。來!把手給我。」
對了!直至你能為我堅守到最後的歲月,仍牽著我的手的話,我就不用再假裝下去。你可以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