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館主突然的盛情,叫在場所有人也一時反應不來。
「前輩打算傳授四月,也不教龔良一招半式嗎?」還是年輕人心直口快。
「龔少俠不是已有高人指點嗎?」馬館主向滕凱打了一個眼色後,再問四月:「四月姑娘,如何?」
「蒙前輩指點,四月感戢無涯。可是,四月既無過人之能,敢問前輩……」四月還未問完,馬館主便已插話:「是這把劍。」
「這把劍?」
各人的視線都落在那把由鈹改造而成的短劍。
「滕大人,你拿它一下,可以嗎?」
滕凱拿起短劍,並沒發現特別之處。於是,馬館主着滕凱認真揮舞幾式。
誰知滕凱一提劍氣,立即產生陣陣被吞噬的恐懼,令他不禁咬緊牙關,用力抵抗起來。馬館主見滕凱漸漸不支,連忙握着滕凱持劍的手,按下劍的牡丹花紋。
「放!」
一道紅色光箭劃過眾人眼前!
把手及劍格仍握在滕凱之手,但以整把鈹而成的劍身卻彈射了出去,還狠狠地插進木柱之內。眾人見狀,皆吃驚不已。
「嗄!嗄!嗄!」總算鬆一口氣的滕凱問:「是改裝的暗器嗎?」
「不。馬某拜託劍匠重新連夜打磨此古鈹時,劍匠發現無論打磨多少次,鋒鋒口總是映出微紅。而且,火愈煉愈烈,幾乎連劍匠也着魔。」
馬館主從柱身拔出劍身後,重新插進把手,再交到四月之手。
「如此邪門?難道是傳說中以活人煉出來的魔劍?」龔良驚訝地問。
「活人煉劍只是傳說,但血祭也不無可能。」馬館主對龔良的猜測不置可否,續說:「不過,此古鈹肯定曾在古戰場上殺人無數,鋒口早就蝕滿了血肉及骨骼於看不到的裂紋之間,才在重煉時燒出不尋常的烈火。」
「於是,拿劍倒沒問題。可是,劍手只要一提升劍氣,便會跟它的殺性接通,感受到歷來鈹下亡魂死前一刻的恐懼。」滕凱似乎懂了。
「殺敵本來就是兵器自身的榮耀。」馬館主續說:「此古鈹的殺性太強,我等若未能駕馭,必遭反噬。」
「原來如此。這個彈射設計不是暗器,而是若遭反噬,在吐血而亡前,能及時脫手的保命符。」
「對!正是如此!」
三個男人正在驚訝及解說古鈹之際,四月卻把它舞動得揮灑自如,微紅的鋒利劍身配合粉紅的飄逸衣裳,竟有一種剛柔並存的和諧。
「前輩,此鈹可有名字?」四月問。
「名隨主人。四月姑娘認為呢?」馬館主答。
「那我再想想吧!」四月收劍入鞘,續說:「前輩美意,四月固然感激。但當下最困擾四月的卻是找尋身份,而且龔良也答應幫忙,四月怕龔良借此撇下承諾。」
「哈哈哈!」馬館主大笑,道:「那就易辦了!馬某准妳每五日跟龔少俠外出一次,就讓龔少俠代妳在外當隻盲頭蒼蠅,如何?」
「前輩,我可沒空閒……」龔良立刻抗議。
「滕某認為此安排最妙!」
在一向視為師傅的滕凱和議下,龔良也不得不同意。事實上,他也仍未想到如何安置四月的住處,難道真的兩人同住在客棧廂房嗎?於是,龔良便先到「京城第一」安頓。
經過簡單的拜師儀式後,四月正式成為馬館主的首位女徒。幾日之間,四月便由前來踢館的神秘女子,變成美豔的小師妹,令向來剛陽十足的馬劍館鬧個滿堂哄動。眾師兄也顧不得禮數,急不及待地衝出來,紛紛自我介紹一番。
「你們就先親近親近吧!」馬館主倒不介意,還推波助瀾起來。
面對刀客圍攻,也沒多眨一眼的四月,卻似乎招架不住一眾熱情的師兄。馬館主也正好跟滕凱到後園並肩走走。
「馬館主,滕某可從未想過你會收女徒。」
「滕大人應當知道馬某的用意吧!四月姑娘用劍狠勁有餘,自保不足。若日後跟四王子闖蕩江湖的話,定必先習真正的劍法。」
「館主對堯國忠心耿耿,操心四王子安危,滕某當然明白。可是,館主看來更在意四月吧!」
「滕大人,以我們之間的交情,真的要明明白白嗎?」
「馬館主,以我們之間的交情,真的要隱瞞嗎?」
二人停下腳步,滕凱更擋在馬館主面前。一瞬間,連空氣也彌漫着一觸即發的緊張感。
「二十年前一役,館主是否知道什麼?」
「噢!請問這位忠心耿耿的堯國第一重臣,是否打算……滅口呢?」
「是誰告訴你的?」
「一個善良、聰明及可憐的女人;一個讓朋友心生嫌隙,兄弟反目成仇的女人。」
這一刻,滕凱呆住了。馬館主口中的女人不是別人,正是誕下四王子後,不久便撒手人寰的頤妃。
「事關國家機密,何以頤妃會告訴你?」
「哼!」馬館主不屑地冷笑。「那到底是精心佈局的戰情機密,還是見不得光的一國之恥呢?」
滕凱臉色更難看,像極一個做了壞事的孩子。
「頤妃娘娘晚年何等自責,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嗎?娘娘既恍惚,又對皇上失望。雖然她視你為兄長,但溫柔的娘娘豈會要你為難,在忠義兩難之間煎熬呢?如此一來,試問娘娘還可跟誰訴苦呢?」
「就只剩下是最能信賴,亦師亦友的人……」
「馬某一生最遺憾的,就是忽略了娘娘。萬料不到她會如此看不開,讓那個原本仍有一絲光明的皇上,成了如今的樣子。」
身為當朝一等重臣的滕凱,有人當面非議皇上,理應即時喝斥。可是,滕凱卻默默地低下頭,眼神充滿無限哀傷。
或許,滕凱比任何人,更懷念那個正氣凜然的皇上。
「馬館主,你既然明知四月很可能是『那些人』之一,為何仍把那邪劍交到她手上呢?」
「正正因為害怕她是『那些人』,馬某才希望她懂得用劍,而不必用那些可悲的幻術。」
「要是她一日,她突然失去常性,成了真正的『那些人』呢?」
「若有此事,馬某只好忍痛……親手了結四月。」
滕凱看着馬館主略帶滄桑的雙眼,知道這位年輕時已享負盛名的劍法宗師,是認真的;甚至認真得嚇人,彷彿告訴任何人也不要嘗試挑戰他的決心。
「望館主勿忘今日一席話。滕某告辭。」
「滕大人,稍等。」
「何事?」
「馬某漸老,不時會懷念前塵往事。滕大人即使官位再高,馬某仍會記得當日的那個單純小子。要是遇上不順心的事,儘管來跟我這個閒人聊聊吧!」
滕凱沒有回話,卻回頭望恭敬地跟馬館主地作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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龔良自從在「京城第一」安頓後,便沒有半日閒着。
不知哪來的消息,四王子奉皇上之命,微服私訪民間的謠言被一傳十,十傳百地擴散開去,整個外城都知道四王子化名龔良,害他每天都有訪客前來,有告狀的、評理的、自薦為僕的、介紹閨女的……而且,龔良本來就不太懂得拒絕,慢慢就連小孩子也來找王子哥哥玩耍。
總之,就是忙個不停。
然而,「京城第一」的老闆倒是感激不盡,更特備訪客等候的酒水小菜套餐,口說為免排隊見龔良的百姓餓壞,實際賺個盤滿缽滿。
可是,龔良並沒有忘記跟四月的承諾。任何人只要前來找龔良的,他也會拿出四月的畫像,問來訪者是否認得畫中人。半年過去,雖然龔良也沒有得到任何情報,但對四月而言,卻反證她未曾居於堯國外城。
如此一來,四月與龔良的每五日之約,便變成了郊遊閒晃。二人或是打打鬧鬧,或是互相戲弄,卻有種說不出的融洽,儼如一對情侶。
「妳最近的劍術又精進了。」
「要姐姐來教你一招半式嗎?」
「我親姐姐只有一個。」
「哪……我算是你何人?」
「父皇及姐姐硬說妳是我的恩人吧!」
「你說呢?」
沉醉於曖昧的一對年輕人,卻對滕凱的意外發現全不知情。
滕凱從當日四月醒來的身邊死者着手,一直順藤摸瓜地追查,原本也是希望解開四月身份之謎。可是,當他愈挖愈深之際,卻驚訝地得知一個以千騎營為主要成員的秘密組織。
死守內城,讓當今皇上順利登基已是十七年前的往事。
那群終身享有俸祿,卻不用工作的千騎營成員,如今不少成了酒池肉林的常客。但當中有幾十人,近年卻積極與各級文武官員打交道,以振興堯國,一統天下為前題論政。這個表面上看似忠君愛國的舉動,實際上卻以挑起戰事為假想目標。
衣食足而知榮辱。但當榮華富貴來得太容易,步伐快於知識修養時,個人便會囂張跋扈,集體更會自大狂妄,以為能輕易臣服天下眾生。說穿了,他們不是什麼謀士,只是一群有財有勢的莽夫。
可是,在滕凱眼中,那組織是異常危險的存在。
以堯國現時的國力,在單打獨鬥下,確認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可比。但戰爭沒有大義的名份,便只是單純的侵略,其他國家就會聯合自保。屆時,即使堯國再強大,也難以穩操勝劵。
而且,最令滕凱在意的,是那組織竟暗指皇上貪圖安逸,才是堯國未能振興的主因。
這分明是謀反的先兆。
******
「龔少俠!」這兩個月來,身為煙雲院院長的鄭公子總愛找龔良。
「鄭公子,你又想邀請我到煙雲院嗎?我不是說過對女色沒興趣嗎?」
煙雲院貴為堯國三大院之首,龔良當然也曾聞內裡佳麗天姿國色,萬中選一。那些識途老馬們,總在人前形容得繪聲繪影。花羞月閉惹人窺,少年豈有不風流。
可是,當他一想到女色時,腦海中總不自覺地浮現出當日只有一屏之隔的四月,那由聲音幻想出來的絕色出浴畫面,總教他臉紅耳熱。
「這次不同啦!明天有望一窺本院花魁芳容。」
「煙雲院花魁,顧柔柔?」
(待續)
從頭睇:四月京城芳菲盡 - 第一部(1)
第二集:四月京城芳菲盡 - 第一部(2)
第三集:四月京城芳菲盡 - 第一部(3)
第四集:四月京城芳菲盡 - 第一部(4)
第五集:四月京城芳菲盡 - 第一部(5)
第六集:四月京城芳菲盡 - 第一部(6)
第七集:四月京城芳菲盡 - 第一部(7)
第八集:四月京城芳菲盡 - 第一部(8)
上一集:四月京城芳菲盡 - 第一部(9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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