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門敞開,雖然只有微弱的晚風,卻足以讓房內的燭光緩緩搖曳。
少年被眼前的景象嚇得一時失神,短劍寒氣倏地滲進他的脖頸,身體立即僵硬起來。一道淡紅的血痕已經浮現出來,只要再輕輕一拖,少年短短十七年的人生便立即告終了。
「說。你是誰?」少女見他沒有反應,再次追問。
「我叫……龔良。」少年答。
「深夜闖進人家房間,看來不是好人。」
「我們是都軍……來抓殺人犯的。」
其實龔良也怕直指對方是殺人犯,她一定滅口。但眼見所有手下都已經被殺,也就先豁出去,再見機行事好了。
「殺人犯?誰?」
「不就是妳嘛!」
「我沒殺人。」
「那他們呢?」
「你自己看清楚吧!」
龔良冷不防被少女一掌推跌,他連忙雙手撐地,才不至壓向大漢及其他都軍屍體。可是,手掌已沾滿了地上的血水。
大漢死不瞑目,臉容扭曲。襲良跟大漢雖然沒什麼交情,但跟對方總算相處了一段日子。而且,要不是大漢身先士卒,倒下來的便是自己。
是我害死他嗎?他有家人嗎?要是有父母,也有孩子呢?我怎跟人家交代?
可惡!要是自己不這麼任性……
可惡!要是他們不替自己冒險……
「看清楚了沒有?」
少女冷冷的問,叫龔良怒火中燒。原本內疚得快哭出來的龔良馬上轉身,舉起沾血的手掌,伸到對方臉前,激動地說:「還說沒有殺人!這些鮮血……」
等等!怎麼……沒有了!龔良望着自己的手,半點血跡也沒有,乾淨得如剛剛洗過手一樣。
「我再問一遍,看清楚了沒有?」
「怎會這樣?剛才我滿手都是血。」
「你再轉身,看清楚你的同伴吧!」
龔良再望向那些都軍。他們仍然躺在地上,但地上卻沒有半滴血跡。眾人呼吸平順,只是失去知覺。而令他一度激動起來的大漢,還發出令人尷尬的「呼呼」聲,非常不爭氣地睡得香甜。
「妳懂幻術?」
「看來……」少女想一想後,續說:「略懂吧!」
龔良站起身,見少女不但神情輕鬆,連短劍也收起了,看來沒有什麼敵意,也稍稍安心了一點。
「他們什麼時候會醒?」
「大概今晚也醒不了。」
「妳叫什麼名字?」
「忘記了。」
龔良心想眼前這個姑娘年紀雖然跟自己差不多,但應該是老江湖。不管幻術,還是武功也不弱,否則也不會整個小隊同時着了她的道。因此,龔良以為她是刻意隱藏身份。
「我想妳總有理由,才殺那個千騎營的大叔吧!」龔良嘗試繼續套話。
「哪個大叔?我說過我沒殺人。」
少女不承認,龔良卻默不作聲,施施然把袖口內的一錠銀子置於枱上後,輕輕手指一彈,斜反的銀子露出底部官銀的記號。少女立即意會,輕拍了額頭,暗駡自己怎會笨得拿官銀到兌坊呢?
「只有為朝廷工作的,才會領到官銀。不過,除非買屋買田,否則官銀也難於找贖。所以,妳要是再找客棧,便先要把這錠官銀換成碎銀。可是,妳好像忘了兌坊是國家經營的。」龔良說明民間常識時,倒有點像備課了的孩子般沾沾自喜。
「對。我是真的忘了。」
「這銀子上有千騎營的記號,我們也是按這個線索找來的。說吧!是為了劫財才殺人嗎?」
「我根本不認識他,發現他的時候已經死了。我只是順手拿了他身上的銀子。」
「哪妳當時在幹什麼?」
「剛睡醒。」
「哦?所以,妳一覺醒來,便發現一個陌生男人倒死在同一房間。但妳既沒報官,只是順手牽羊從死屍身上拿了銀子,對嗎?」
「不錯!不錯!就是這樣。」少女仿佛找到知音的開朗。「看你不只樣子好看,也頗聰明的。」
龔良被少女如此直白地讚美,有一絲暗爽。可是,當他再望見少女假裝天真的樣子,便無明火起,心想妳不是以為我會如此幼稚吧!誰會相信這些鬼話!可是,眼下形勢比人強,也只好先順着對方。
「那姑娘妳到底是誰呢?」
「我不是說過嘛!我忘記了。」
「既然沒有做過壞事,為何怕得連解釋也沒有,一下子便迷暈了眾多都軍呢?不是作賊心虛嗎?」
「你不如想想一群兇神惡煞的男人,胸口或額頭也沒有刻上都軍兩字,深夜一聲不響就走進來,我還手下留情,只暈不殺,是不是太不小心呢?」
「也是。」龔良輕撥一下頭髮,自信滿滿的說︰「不過,妳沒有連我也迷暈。」
「你不用。」
「我不用?」
「你的武功明顯比他們差太多,不成威脅。」
龔良年少氣盛,竟被一個無名少女看輕,豈可嚥得下這口氣呢!
「決……決……」龔良氣得咬牙切齒,終於按捺不住。「決鬥吧!」
「為何如此突然?相信我,你沒有勝算可言的。」
「君子有所為,有所不為。來吧!」
「隨你。」
******
晨曦初露,文武百官便齊集於早朝。三品以上的在殿內,其餘的都在殿外。
可是,在皇上未駕到之前,理應莊嚴的大殿內外,卻喧鬧得跟菜市場一樣。百官百態,有的抓緊時機向高官拍馬屁;有的已在為國事激烈討論;也有的睡眼惺忪,似乎睡過了頭,還在整理衣冠。
「皇上駕到。」
百官立即分兩邊肅立,皇上領着大王子及二王子上朝。待皇上坐上龍椅,眾官行禮後,早朝便正式開始。
堯國官員不是即時啟奏的,反而是皇上按已收到的奏摺,再傳召相關官員問話或議事。當今皇上十分勤政,除節日外,例必按時早朝。因此,官員早已熟習,就是等皇上問話才答,鮮有即時提出議題。可是,今天便有一人破例。
「皇上,微臣有一事啟奏。」例是讓人破的,但敢於破例的人卻絕無僅有。
「哦?藤大人,有話直說吧!」
「四王子日前出宮,如今不知所終。請皇上頒令派人找尋四王子。」
「竟然!」皇上眉頭一皺,問:「四王子何故出宮?」
「回皇上,四王子是為了查明近日京城的多宗命案,喬裝都軍,領了十多名都軍助查。」
「既有都軍在側,又怎會不知所終呢?」
「四王子領的都軍,遇上埋伏被迷暈,醒來便不見四王子。」
此言一出,朝堂上眾官即時竊竊私語起來。
「原來如此,難怪朕兩日未見四王兒。」皇上轉向大王子,怒問:「身為長兄,自己弟弟失蹤兩日也不知道,成何體統?」
「父皇恕罪!兒臣以為四弟向來頑皮好動,卻不知他竟如此膽大妄為。」大王子連忙回應。
「你還有臉責怪自己弟弟!」
「父皇,都軍乃直屬天子,不管皇親大臣也無權調動。兒臣實在想不到四弟竟敢私領他們辦事。」
「哼!這個時候也想推卸責任!」
「父皇恕罪!要是兒臣知道四弟竟敢如此放肆,又豈會不阻止呢?而且,兒臣也無法得知都軍內情。」
「還在狡辯!」
天子動怒,就連王子也嚇得跪下,皇上卻沉默不語,令整個大殿鴉雀無聲,官員們也生怕被牽連,即使呼吸聲也盡量壓下。
然而,皇上在等;等那個忠心的聰明人代他回話。
「皇上,微臣罪該萬死。」回話的果然是藤大人。「都軍內有微臣舊部,他們知道同胞闖禍,一時情急才找微臣商量。」
古往今來,僭越皇權也是死罪。
「大膽滕凱!都軍乃直屬天子,竟然率先向你報告。那不是欺君,也是越權。」
本來心裡暗笑的二王子打算撿個便宜,卻反被皇上當眾掌摑。
「藤大人本為軍旅出身,跟朕出生入死,曾拜至上將軍,深受軍中敬仰。舊部找他商量要事,乃人之常情。倒不如問問你們兩個,為何親弟出事,也沒有人告訴你們!」
「兒臣有罪。」二王子跟大王子一併跪下。
皇上望向滕凱,立即一臉惜才的樣子。
「藤卿家言重啦!藤卿家如今身為尚書令,代朕統領六部。堯國國事,事無大小也夠你辛苦了。現在,王子闖禍算是家事,也不好讓卿家費心。」
「可是,萬一四王子被虜……」
「此事不必再議。身為王子濫用身份,胡作非為,本來就是罪有應得。要是真的被虜,也不能成為要脅我國的把柄。寧要死屍,莫要俘子。」
(待續)
從頭睇:四月京城芳菲盡 - 第一部(1)
上一集:四月京城芳菲盡 - 第一部(2)
重溫:
柏原太賀 facebook:
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Kashiwabara3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