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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冼小姐,今日仍是來點算物品嗎?」

「嗯。麻煩你啦!」

「無問題。存倉品都是客人珍貴的私人財產,當然可以隨時來檢視吧!」

 

跟一般迷你倉不同,我們的迷你倉設有幾個私隱度極高的獨立室。客人如果要檢視存倉品,我們便會替他從倉內拿出來,再放在獨立室中間的枱上,讓客人獨自檢視。獨立室除了設有飲水機外,還有多功能的影音播放設備。不少客人總愛從音樂或影像中,懷念逝去的感情。當然,為了保障安全,我還是暗中加裝了閉路電視。

 

「但每次也要勞煩你們幫忙,實在過意不去。我也希望早日退倉。」

「雖然以我立場,是不應如此說的,但我也希望見到你來辦退倉手續。」

「物品已經放在獨立室內,請自便。」

 

獨立室的使用時限是一小時,這位冼小姐每次也會用盡一分一秒。她每次都會從存倉品中,拿出一張沒有封套的唱片來播放,之後再看看一些相簿,還有幾張戲票。從沒有聲音的黑白畫面中,只看到她像是靜靜地享受一切,沒有失笑,沒有哭泣。

 

原以為今次又是悶場一小時,在打了幾個呵欠後,卻見冼小姐伸手進手袋內,拿出一件反光的小物品。那是什麼呢?不祥的預感迅速令全身毛孔發麻。

 

不好了。要是出什麼意外,我還用做生意嗎?

 

這已不是考慮客人私隱的時候了,被投訴才再想如何解釋吧!我連忙衝到冼小姐的獨立室外,象徵性敲了幾下門,沒等回應就闖進去。

 

「冼小姐,別衝動!」

「什麼……事?」

 

一臉驚嚇的冼小姐跟我四目交投,手上拿著一把……一支純銀色鋼筆。

 

「對不起,我還以為你……」

「這個?」冼小姐見到我望著她手上的筆,心領神會地笑說:「我才不會蠢得用這個自殺,太花時間了吧!不夠爽快!」

「對……也真的不夠爽快。」我一臉尷尬地回應。

「不過,你倒跑得很快呢!」

「不好意思。」我立即想為自己開脫:「很抱歉,我不是要偷窺你,只是基於安全才……」

「我明白的。」

「真的很抱歉。」

「我想我明白的。你們這裡是放前度的東西吧!看著舊物,觸景傷情也是常事。要是不看著,也不知會發生什麼事。」

「謝謝你的體諒。」

「但你偷窺我。」冼小姐見我想抗議,即說:「是你剛剛自己說的。」

「我不是那個意思,也擔當不起問罪。」

「哈哈!你以為我會metoo 你嗎?放心!我也不是那個意思。」冼小姐示意我坐下,續說:「我只想有個人陪我聽音樂。」

 

我只好乖乖地坐下。之後,冼小姐拿出那張沒有封面的白版CD來播放。我不認得那首歌,但又似曾相識地好像在某些地方聽過。歌詞的內容是千篇一律的分手情歌,刻意販賣廉價的悲情。至於唱歌的那位男歌手,就更不可能記得名字吧!

 

「好聽嗎?這是Demo版本,跟派台的不一樣。」歌曲播完後,冼小姐說。

「這首歌,對你有特別意義嗎?」我問。

「歌詞的話,半點也沒有。歌手的話,他是我前男友。這兩年來,我就是存放關於他的物品。」

 

當冼小姐告訴我那個歌手的名字後,我發呆了好幾秒才想到對方的樣子。那是一位半紅不黑的演員,近幾個月才開始活躍起來。要不是前陣子高調地跟另一女演員曬恩愛,我還以為他是新人。說實在的,我連半齣他演出的電影也沒看過,更不可能知道他曾唱歌。

 

「人家現在得到幸福,你就不要傷感吧!」我試圖安慰冼小姐。

「假的。那些新聞都是假的。」我以為冼小姐只是看不開才如此說,誰知她卻續說:「我一眼就看得出來,他們根本只是造新聞,塑造成一對令人羨慕的幕前情侶。那是一種虛偽地建立形象,就像跟我所說的一樣。」

「分手的說話,什麼也不能作準,只是讓雙方更好過的藉口。」

「嗯。那時他事業剛有點起色,哭著跟我說要成就他的將來,就必須全心全意打拼。一邊說公司給予壓力,另一邊說男人只是內心有所牽掛,就不能拼命。現在想起來也覺得可笑,說得像上戰場般一去不回。」

「結果,你答應了。」

「對。跟他一起七年,見證著他從前的努力、捱苦,還以為自己的犧牲很偉大。」

「可是,他之後卻傳出不少緋聞。雖然都否認了,但反而更損形象。」我印象中,雜誌有為那個男的製作緋聞年表。原本近年他靠不同的緋聞維持一定爆光,卻突然在近期搖身一變成為暖男。

「不錯。有一個平凡的女友就沒話題,有一堆知名的緋聞對象卻能見報。」

「既然你都習慣了,就放下他吧!」

「我是不得不放下,就當成就他,也希望他幸福。但想不到,今次是公開地談情說愛,我才有點看不過眼。」

「過去只值得被懷念,卻不值得苦惱。」

「我明白的。希望我做得到吧!否則,也不會狠心地存封他的東西。」

「嗯。」

 

正當我為冼小姐的釋懷而放鬆神經時,卻瞄到她枱上的一個信封。

 

我目送冼小姐離開,想當然她並沒有放開,否則也不會跟我這個陌生人透露隱藏了多年的秘密。而且,在重新點算物品時,她淡淡地說:「我拿走了一份文件,你可以在清單中刪除。」

 

那是一份印有醫務所名稱的文件。那一刻,我並沒有猜測報告的內容。但兩日後,全香港所有媒體都收到那份報告的影印本,還有一段兩人分手時的錄音。正如冼小姐所說,那男的哭著說要是心中有所牽掛,就不能拼命,之後再要求分手。

 

然而,他口中的牽掛並不是指戀人,而是一個小生命。

 

責任,即使逃得過一時,也避不開一世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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