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隨著警方內部高層及社會的壓力,「破案」才是符合期望的行為,至於「真相」卻沒有太多人在意。

 

白Sir深切地體會到這一點,同時在疑犯自首及算無遺留的供詞下,阿杰被正式起訴了。案件得以快速結案,除了因為上述原因外,阿杰也非常「配合」地選擇自辯。即使法官再三提醒他可能因此而失去較公平的審訊,他仍堅持只認罪。

 

少部份報章提出質疑,大部份卻聚焦於重溫血淋淋的情節。在一片虛偽的同理心中大呼活該,沒有人願意放過他們心目中殘忍的兇徒。人人都沉醉在事不關己的勝利之中,「兇徒」被嚴懲;案件被了結;真相被埋沒,只有白Sir感到陣陣挫敗感。

 

在阿杰被定罪一星期後,白Sir本想藉整理資料為名跟阿杰會面。可是,他發現自己竟在阿杰的探訪名單內。兩人再次會面時,阿杰只是臉色有點不濟,卻仍沒有一絲後悔。

「喺呢度習慣嗎?」白Sir問。
「好難習慣。不過,多謝你嚟探我。」阿杰答。
「如果畀人恰,可以同我講聲。裡面都有一啲大佬會畀面我。」
「放心。個個都知我因咩事入嚟,佢哋驚都驚唔切。」
「如果畀佢哋知道你入嚟嘅真正原因,我怕佢哋只會笑你。」

 

聽到白Sir的嘲諷,阿杰只不置可否地報上一笑,好讓他繼續說下去。

 

「你寫咗我個名喺探訪名單,應該唔係想同我吹水掛。」
「我覺得你應該想知道某啲事。」
「你終於打算講晒出嚟?打算上訴?」
「唔係。我只係見你一直咁落力,想對你公道啲啫。」
「多謝晒。你打算由邊度講起?」
「我唔會講太多,怕你會收埋支錄音筆之類。你問咩,我只會點頭或擰頭。無關痛癢嘅,或者會考慮答個簡單答案。」

 

阿杰對白Sir的指引清晰不過,態度甚至帶點囂張。可是,作為半生求真相嘅人,白Sir不可能放過這機會,馬上作出攻勢。

 

「由結論講起,人唔係你殺嘅,啱嗎?」

 

阿杰輕輕地點頭。

 

「你唔會平白咁坐冤獄,能夠令你作出咁大犧牲嘅人,只有一個:一個你深愛嘅女人,趙詩穎。」

 

阿杰猶豫了一陣,慢慢而含笑地點頭。

 

為朋友兩脇插刀,難得,但阿杰跟Vivian的交情仍未到。
為利益頂包作假,常見,但阿杰沒有任何實際利益可言。
為衝動行兇殺人,不少,但阿杰卻不至於會失常地虐殺。

 

因此,從阿杰自首一刻,白Sir已經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。正確無誤的推測,終讓他心裡吐出一口污氣。

「我只係唔明白,死者同兇手之間分明有過性關係。一對不忠嘅男女原本會落得一個被殺,一個收監的下場,點解你仲要幫佢?」
白Sir刻意地沒以兇手代替詩穎的名字,希望為阿杰保留一點自尊,畢竟深愛的女人跟別的男人上床,任何人也難以承受那份痛。
「佢唔想㗎。」
「你意思係佢係被迫?」
「係……」
「邊個?」
「我。」
「吓?」白Sir幾乎錯愕得不知如何反應。兩人沉默了好一陣子後,白Sir冷靜地續問:「我覺得呢個問題,唔係三言兩語可以得明。介意透露更多嗎?」
「係我令佢太失望。」
「所以選擇咗出軌?」
「係麻醉。」
「我從其他人口中知道佢對你咁多年嚟都好有要求,甚至幫埋你決定你嘅事業。不過,如果你意思係你做唔到佢嘅要求,而另外搵其他男人,咁係叫不忠。最多都係良禽擇木而棲,應該唔可以用麻醉嚟做藉口。」
「唔係。佢失望嘅係我哋咁多年嚟都建立唔到信任。」
「所以,當佢以為你同Vivian有內情嘅時候,就選擇報復?」
「佢知我哋無。」
「咁點解……」
「佢一方面有好強控制慾,另一方面又非常好勝,唔認錯。執著得近乎……」
「係病態。」白Sir代阿杰斷言。杰點頭,白Sir續問:「所以喺佢極度失落得要搵其他人安慰嘅時候,正好遇上新相識嘅Jim。因為好新,所以兩個人愈走愈近,不知不覺間發展出另類關係。我會懷疑佢係唔係因為自責,令佢嘅極端性最終變成情緒病。」
「無錯。而嗰時佢已經病咗,根本連離開嘅能力都無。」

 

當一個人產生極度自責的時候,沒有太多人會選擇正面面對,而是選擇以只能自欺欺人的藉口去逃避心目中的難受。同時,既然藉口已成,便沒有理由去放棄已「合理化」的關係,反而會更沉溺來麻醉自己。這就是大部份出軌的女人會說自己無法離開對方的原因。

 

何況趙詩穎還是一個病人,她應該痛苦地徘徊在自責與自欺的地獄。

 

「佢用咗最後嘅方式去離開,就係摧毀,啱嗎?」白Sir再問。
「你而家應該知道晒咧。」阿杰不置可否的答案,比點頭更有力。
「仲未!」白Sir趕緊地說:「當日你無可能喺現場,因為你根本唔係一個識得處理證據嘅人。到底係邊個幫佢?」
「對唔住。我唔明你講咩。」
「你瞞我唔到。如果你係一早發現佢哋嘅關係,以你嘅性格根本就按捺唔住,一定會衝上前打Jim,而唔會咁冷靜分析。所以,你係到出咗事後先知道佢哋嘅關係,而且頭先番說話仲係由其他人講你聽。」
「你憑咩咁肯定?」
「就憑你曾經上過Jim公司爭執,同埋喺醫院因為Colin挑釁幾句就出手傷人……等等……醫院嗰次…唔通…」
「睇嚟我講得太多。時間夠咧。」
「等等……」

 

未等白Sir講完,杰已經站起身,並請懲教人員帶回倉。而白Sir明知從阿杰口中得不到答案,也在離開監獄後,馬上致電下屬許Sir:「幫我查一下當日朱明杰喺醫院打人之後,邊個保釋佢出嚟。」
「係一個叫趙志坤嘅男人。」許Sir答。
「姓趙嘅?想幫再查佢同趙詩穎係咩關係,同埋咩叫業。」
「父女,退咗休十年。之前係……」

 

白Sir聽到答案後,不禁喊出一句:「果然係佢!」

 

那個在醫院衝突的晚上,阿杰感激趙世伯的認可。同時,也被告知了一個殘忍的事實。在無法宣洩時正好遇上冷嘲熱諷的Colin,才氣上心頭怒打了他。而阿杰,從那晚開始就踏上了一條為愛而自我犧牲的不歸路。

******

 

另一個平靜的晚上,白Sir到了殯儀館,為的是要見一個人。

 

「趙Sir,節哀順變。」白Sir走向家屬席,向目標男人問侯。
「有心。請問你係邊個環頭嘅伙計?我哋見過嗎?」已退休的趙Sir眼神散渙,卻仍不忘禮節。
「未,我姓白。不過,我同令媛都算有過一啲交雜。」
「係嗎?」
「估唔到令媛始終都過唔到呢一關。」
「我一生勸過自殺嘅人無數,點知偏偏就係自己個女……或者係天意。」趙Sir在退休前曾有一段時間參與談判工作。
「但係你最後都勸服咗一個年輕人,保住令媛嘅名節。」
「白Sir,你應該知紅白二事期間,就算係查黑底嘅,都盡可能留返幾分薄面畀對家。」
「放心。我唔係嚟做嘢嘅。今次真係私人性質嚟,希望你喺令媛靈前諗諗,如果佢在天有靈,係唔係希望見到因為自己一時嘅過錯,令一真心愛佢嘅人一直受苦落去。」
「我知點做。如果無咩其他嘢,唔送咧。」
「嗯。趙Sir,呢個可能係佢最後贖罪嘅機會。」

 

白Sir步出靈堂一刻,收到許Sir的短訊,原來兩個小時前,阿杰已經在獄中上吊身亡。

 

突然,一陣怪風捲起地上數張衣紙,亂中有序地追逐,像在跳舞,又像嬉戲,彷彿嘲笑人世間的愛慾痴纏。

 

-完-

 

註:故事內所有出場人物及機構皆為杜撰,與現實人物及機構完全無關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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